越国,东郡府城。
时值盛夏,此时正当晌午,外面烈日当空,酷热难耐。
街上的柳树像得了病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小鸟不知躲匿到什么地方去了,草木都垂头丧气,像是奄奄等毙。
只有那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出破碎的高叫,真是破锣碎鼓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但是即便如此,这汹汹暑气也比不了王文山胸中的灼热烦躁。
“宋先生,我儿如何了?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是昏迷了整整一天了,怎么还不见醒来?”
王文山站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爱子,面色颓唐,显露出三分自责,三分愧疚,更多的还是悔恨。
宋先生轻轻地放下了王德手腕,闭目思索了片刻,脸色平静。起身朝王文山拱了拱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王大人不必担忧,贵公子的症状昨天我便了然,据我刚才的诊断来看贵公子的身体已无大碍!”
“可是……”
王文山刚一开口就被宋先生挥手打断。
“老夫的判断不会出错的,以贵公子的情况来看,三到五个时辰内必定醒转!”
王文山不由得松了口气,以宋先生之能,既然说了德儿无恙,那就是无恙,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嗯……啊……”
王文山和宋先生立刻扭头看了过去,万万没想到王德这时候醒了过来。
这时候的王文山已经顾不上宋先生在旁,立刻闪身来到了床边,抓着王德的手,口中不断呼唤着“德儿,德儿……”
命运此时并没有跟他开玩笑,在他的呼唤声中,床榻上的王德慢慢睁开了紧闭许久的双眼。
“醒了,醒了!德儿你终于醒了!老天开眼了!”
王文山老泪纵横,再也压制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竟然呜呜啜泣了起来。
身后的宋先生抚摸着胸前的长髯,不住点头,虽然王德这个时候苏醒过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能醒过来就是皆大欢喜。
“宋先生,请再来给德儿诊断诊断吧!”从喜悦中稍微恢复过来的王文山赶紧让宋先生再来看看,他就怕……
“唉!”
宋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王大人真是爱子心切啊,自己才诊断完毕,现在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又怎么会出现变故,但也不拒绝,上前再次给王德诊脉。
……
‘活过来了吗?好险啊!’
昏迷中的王德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恢复了过来,但是仍然心有余悸,真的就只差一点点他就死了。
‘嗯?这……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啊!’
睁开双眼,王德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正在给自己诊脉的古装老者,以及旁边神色憔悴,面露喜色却同样身穿古装的中年人。
闭上眼,再睁开。
‘穿……穿越了吗?’
王德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穿越了,倒不是他脑洞有多大,实在是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吗?
“王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可还有不适之处?”宋先生开口问道。
“嗯?啊……哦,没有没有!”王德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也能确定眼前的两个人应该是在救他。
宋先生点点头,对身后的王文山说道:“王大人,令子已经全然好转,只要多加调养,不日就可康复。”
王文山面对着宋先生,一戢到底,诚恳的说道:“多谢宋先生!王某必定牢记先生恩情,以后但有用的到王某的地方,先生尽管开口,在这东郡,王某还是能说的上话的!”
“言重了,言重了,王大人的为人,宋某早有耳闻。”宋先生此时才真正的松了口气,王文山的地位他早有耳闻,此次给王德看诊也是让他捏了一把汗,治好了皆大欢喜,可就怕万一治不好,那他可就……
不过这些担忧已经随着王德苏醒随风而逝了,剩下的只有喜悦了。
两个人一个道谢,一个奉承,一时间倒是把床榻上刚刚苏醒的王德抛在了一边。
刚刚苏醒的王德已经完全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唉,前尘过往犹如梦幻泡影,再也触摸不到了!’
“啊……好痛,好痛啊!”
刚刚还在回首往事的王德,一瞬间就被巨大的疼痛吞噬了,深入骨髓的痛苦遍布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是……是你搞的鬼!”
再次陷入昏迷的一刹那,王德的意识掠过一片雾蒙蒙的空间,仅仅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人影在嘶吼,在咆哮。
王德根本没有听清楚那个人影在说什么,但是心中已经完全清楚此人的身份,愤怒的原因,以及对自己的驱逐。
刚才无尽的痛苦就是来自于这个人影。
“原来,你还没死!”
尽管再次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王德也已经明白,刚才自己看到的就是王德本尊的灵魂,那个异世界的,自己侵占的王德本尊!
……
“德儿,德儿,你不要吓我,快醒醒,快醒醒!”王文山彻底懵掉了,大喜大悲之间的转换是如此的迅速,万万没想到刚刚已经醒转的王德竟然再次昏迷了过去。
而且,从刚才王德的嘶吼声中,他听到了无尽的折磨,王文山很确定,现在的王德一定在经历着让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宋先生,宋先生,到底怎么回事!”焦急声中已经遏制不住怒火,王文山扭头看向了满脸错愕的宋先生,眼中的血丝犹如恶鬼。
“这,这,这……老夫也知不道啊!”手中用力捏断了一缕胡须都尚不自知的宋先生浑身颤抖,脑海中想到了被王文山杀死的那个罪魁祸首,心中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王大人,宋某……宋某还有家传的夺命九针可让濒死之人再添一丝生机,请让某,让宋某再试一试!”
“若是我儿有一丝不测,我想你知道后果!”王文山冷言威胁着,却也让开了身子,毕竟这很可能是最后的希望了!
……
“快,胸外按压不要停,每按压二十次做一次人工呼吸!”宋医生一边将位置让给接替者,一边不停的指挥着救援工作,此时的他早已经汗流浃背,毕竟连续不停的进行胸外按压十几分钟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了。
“可恶,救护车怎么还没到?啊德,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宋医生疲惫的脸庞显露三分懊恼,三分悔恨,更多的是无尽的感激,刚才要不是啊德,现在躺地上昏迷不醒的就是他了!
“醒了,醒了!宋医生,他醒了!”
正在一旁陷入回忆的宋医生被这声大叫喊醒了,脑袋一空,双手撑地就要起身过去,却没想到高强度的按压早就让他的双臂酸痛不已,只是刚才他意识迷茫,没有注意到。
“嘶!”
一瞬间的剧痛让宋医生彻底清醒,双臂差一点就支撑不住他起身的动作,只不过他一咬牙,硬生生的顶着剧烈的酸痛站了起来!
“啊德!”
……
又一次悠悠醒转的王德,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他就怕再次醒来还是刚才的场景。
虽然他并不排斥穿越,甚至心中还有一丝丝期盼,但是,他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想经历刚才的事情了,穿就穿了,可好歹也得把地方给腾出来吧,人都没死呢,自己咋穿!
“宋……啊……”
王德张开嘴巴想要说句话,却发现是如此的困难,此时的他才意识到,他刚才穿越了,虽然又被退货了,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刚才已经--死了!
“别说话,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没事,我们都没事,你把我们全都救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一定要坚持住,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宋医生再也止不住的留下了眼泪,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悲伤。
王德眨了眨眼睛,想要传递一些信息,现在他看似逃出了鬼门关,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刚刚苏醒的时候,王德还能感知到身体上的疼痛,甚至能控制嘴巴说出话,虽然只说出了一个字,但是也能说明他还能控制这具身体。
可是现在,只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失去了对大部分身体的控制权,现在连眨一下眼睛都变得无比艰难。
思绪间的翻腾已经无法表露,目光中的一切都在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若有若无。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此时的王德静静的感知着自己的灵魂--姑且以为是灵魂吧,正在慢慢的脱离外在的束缚,莫名间王德竟然有一种挣脱枷锁的轻松。
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再次穿越呢?心中的一丝丝期待竟然压制了王德对死亡本身的恐惧,毕竟,死亡很可能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啊德!”宋医生紧紧抱着王德头,再也遏制不住的哭泣了起来,他已经感受到了,怀中的这个人已经离他而去了。
这个他小时候的玩伴,学习期间的同学,工作以后的同事,危难之际的救星就这么死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傻,你本来不用死的,不用死的!”
宋医生抱着王德的尸体在哭泣,其他人也紧紧围绕着他们,低头默哀,王德不仅救了宋医生,也救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人群中有几个女孩子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其余人也红着眼睛低头不语,默默的为王德送行!
就在此时,救护车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眨眼之间就来到了这里,人群默默的分开了一条路,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立刻将王德抬上了担架,紧接着就上了救护车。
就在担架送入救护车的时候,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转身轻声问道:“宋医生,你……”
显然这个女护士是认识宋医生的,此时出声也只是想安慰一下宋医生,但是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思思啊,我……我跟你们一起走!”宋医生低声说道,尽管他已经接受了王德死亡的事实
但是……但是万一有奇迹发生呢,毕竟他的判断再准确也比不过精准的仪器。
……
“夺命九针,第一针膻中穴,第二针神庭穴……”
宋先生稳了稳有一丝颤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王德的面目,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第三针气海穴……”
嗯?宋先生瞬间冷汗遍布全身,他刚才清楚的感觉到了,就在自己用银针刺入王德的气海穴时,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明显的阻力,意料之外的变故差点让他的夺命九针施展失败。
“万幸万幸,那阻力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不然这第三针必定失败啊!”心中庆幸着,宋先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异常有没有被近在咫尺的王文山发现,但此刻显然不是忧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第四针晴明穴……第八针巨阙穴,第九针关元穴!”
“醒啊,一定要醒啊!”
此时的王文山与宋先生心中所思所想都是在祈祷王德的再次醒来。
仿佛上天听到了他们的心声,终究是赐予了奇迹。
床榻上的王德又一次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