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人飞去了,冷雪安如石头一样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张易之只得又飞了回来,换作别人不是恼羞成怒,也是一脸尴尬。张易之却依然散发出魅惑迷人的微笑:“啊哈哈……冷雪安你怕了吗?不敢陪爷玩。”
冷雪安轻轻放下酒杯,握着手指关节,缓缓地道:“我怕什么?你有什么可怕的?”
张易之笑道:“你不敢出去跟我打?”
冷雪安道:“你想要我出去打,我偏不出去打,不想出去打,我偏要出去打。”
张易之道:“我若不给你面子呢?”
“你一定会给我面子。”
冷雪安说完手指按动刀鞘“嘡啷”一声宝刀出鞘,瞬间光芒万丈,寒气逼人。冷雪安一纵身,一刀冲天,如同天外飞仙。张易之跟着飞出窗外。
“鸣鸿刀!”沈艾君惊呼。
“鸣鸿刀!”萧燕翕也吃惊地叫起来。
张若虚闻言也是颇为吃惊,师父跟他讲过,鸣鸿刀乃上古神器,古时期轩辕黄帝金剑出炉之时,原料尚有剩余,由于高温未散,还是流质的铸造原料自发流向炉底,冷却后自成到形。黄帝认为其自发的刀意太强,足以反噬持刀者。黄帝恐此刀流落人间,欲以轩辕毁之,不料刀在手中划为一只云鹤,变成一股赤色消失在云际中。据史料记载,此刀后来辗转汉宫,后来汉武帝赠予东方朔。这小女子居然能持此刀,足以说明此人仙质不凡。
张易之和冷雪安站在见面对视着,眼睛里散发出异样的光彩。马上就是一场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高手遇到高手人生最灿烂的时刻,这异样的光彩是一种期待。
“我若死在你手中也值,毕竟你是丽竞门第一杀手。”张易之眸光轻动。
“早闻伏羲琴的厉害,我很荣幸。”冷雪安冷冷地道。
夕阳下,江面上金光闪闪,唯美如斯。
张易之与冷雪安几乎同时大喝一声,展开一场恶斗。
这是一把绝世无双的伏羲琴,劈、砸、扫、拦、截等其势大开大合,琴中有剑,琴中有暗器,用琴控物,琴弦可以伸长,琴上涂有百毒。这琴音会使人安静,也会使人癫狂。张易之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动琴弦,琴声时缓时急,忽无声,忽铮然大响,琴声越弹越急,楼上观战的人听得心神紊乱。
张易之一个鹞子翻身,琴音高亢起来,音色摄人心魄,一波高过一波,每一波都有断石之力。他拨动发射装置时,银针如狂风暴雨般射向冷雪安。
开始人们都以为这女的不敌男的,后来发现不对,女的似乎占了上风,使琴的男子节节后退,琴音也越来越弱。
这时已经看不到女的具体身形,只看到一个影子和很多把刀,很多把刀在辽阔的空中发出响亮的雁鸣,这雁鸣甚是悲戚,闻者心头无端生出悲凉之意,不由自主热泪奔涌,这悲戚之声音压住了勾魂夺魄的琴音。
江天平静,夕阳若大红球在远处俯视江面,临江的窗户前挤满了人,观者大呼过瘾。
在外行人看来两人的打斗太精彩了,比看戏、听评弹精彩多了,真刀真琴震撼人心,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精彩打斗。
刀声森寒,琴声破竹。
冷雪安的刀法的变化越来越诡异,招式也越来越复杂,看不出师出何人,刀光罩住了音波,后来只见张易之形成一团黑色的漩涡,旋涡之中似乎有白鹤亮翅的暗影。
琴音越来越急躁,观战者只觉得心神狂乱,有人开始抓挠自己的胸部,有人跌倒在地。
“辋川魔音!”
张若虚大吃一惊,“辋川魔音”是伏羲琴中最邪恶的招数,再继续打下去,酒楼的围观者会纷纷中魔而亡。再被看那黑色的漩涡,旋涡里影影绰绰有一只白鹤在舞动身姿,一股妖娆之气萦于河面。
他必须制止“辋川魔音”伤及无辜。张若虚迅速飞出窗外,身形即刻被五色霞光,又自空中缓缓降落于江面,玉屏箫横与唇边。
别人吹箫,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如泣如诉。张若虚吹出来的箫声绝不仅仅如此,箫声起,万物萌动,引得鸟儿随着乐声在他身边翩翩起舞,舒颈长鸣。不多时他肩膀上立着鸟儿,头上站着鸟儿,手指上跳跃着鸟儿,身边环绕着鸟儿,众鸟和鸣,一派奇景!
箫声时而抑扬顿挫,时而清丽,时而忽高忽低,忽轻忽响,犹如珠玉跳跃跌入莲叶之中的欢快,时而如鸣泉飞瀑响彻天空,时而如繁花初绽,天籁顿寂。
这箫声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带领诸人体验一种生命从未有过的美好,这声音覆盖了“辋川魔音”令躁动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除了如痴如醉地欣赏箫声之外,更欣赏那吹箫的人,吹箫人长身玉立,玉貌丹唇,丰神俊朗,真是世间少有的才貌。
有人不觉问道:“这吹箫人是谁,如神仙一般?”
萧燕翕骄傲地拖长声音道:“我家——兄——长——啦——”
有人又道:“如此厉害的人,也不知来自哪里。”
萧燕翕大声道:“他是飞天教元妙的关门弟子张若虚。”
有人惊呼:“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魔仙的弟子。”
和闻言冷雪安一起来的四人目光聚集到萧燕翕身上,沈艾君见几人神色间带有恶意,便拍了一下表弟,示意他少说话。
萧燕翕见那四人死死盯着他,瞪眼睛道:“看我作甚!”
那四人用眼神狠狠回敬萧燕翕,目光又望向江面。
夕阳渐渐暗下去了,酒楼的人不再看窗外,只看临窗吹箫的俊逸男人。
江上两人似乎被箫声吸引,刀芒渐收,琴音消散。
二人几乎同时散开又一前一后飞身入窗,复归原座。
“果然是丽竞门第一杀手,天下第一刀,有点佩服了,不过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要你小命!”张易之说完并不看冷雪安而是看着张若虚。
冷雪安也看着张若虚,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喜,有失落,少了以往的冷漠。她甚至怔怔地,喃喃自语地结巴着道:“若……若……”两个若字出口,见张若虚盯着她看,便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地斟酒。
“你是陆小安?”
张若虚看女子眉心有一颗印记,陆小安眉心也有印记。陆小安的印记是小时候,被椅子角所伤,印记的位置正是这女子印记位置,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在此刻遇到了?张若虚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女子望向她结结巴巴叫出两个“若”字时,他觉得冷雪安极有可能是陆小安。
刹那间他想起了亲爱的松溪村,想起童年江头湾,花山跑来的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着,喊张若虚……张若虚……青青竹林中,他认真地说,小安,你嫁给我,我带你游遍大好河山,我们做诗人、游侠,逍遥山水间。小安点点头说,我选张若虚。他望着竹子王认真地说,小安,我长大了要像竹王一样永远保护你……
“小安,你是小安吗?”张若虚急问。
冷雪安腾地站起身子,四目相对,冷雪安眼睛眨了眨,她在流泪,面纱湿了。
张若虚激动地站了起来:“小安,小安妹妹,你真的还活着?”他站起来冲到冷雪安面前。
雪荭长剑一挡住了张若虚,冷冷地道:“她是我们的门主。”
“小……小安,你是小安吗?”张若虚心情太激动了,声音有些颤抖。
冷雪安坐下来冷冷地道:“我不是陆小安,我叫冷雪安。”
“可……你……分明流泪了……”
许多年了他以为尘世之中在没有任何亲人,他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最无牵无挂的人,可亲人就这么轻易遇见了,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冷雪安缓缓地坐下来,不看他,高声叫道:“小二,再拿一坛酒,一个杯子来!”
这个训练有素令人闻风丧胆的高冷女杀手端坐在那里,见到张若虚的那一刻她冰冷的心已经开始融化。店小二抱来一坛琼花酒,看了看冷雪安,吓得转身就跑,仿佛见到母狼一般。
冷雪安玉指轻轻划开酒封,把酒倒出入碗中,对张若虚道:“这位兄台,我请你喝酒。”
“好,喝酒。”张若虚答应着落了座。
张若虚接过酒碗,一碗接一碗地喝,眼睛里有泪水,沈艾君与燕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呆望着张若虚。
张易之不喝酒,也不吃菜,一边抚琴一边旁若无人地吟诵道:
鸟吟千户竹,蝶舞百花丛。
坐客无劳起,秦箫曲未终。
他最好的武器是销魂一笑,无论男女老都受不了他的笑。张若虚觉得他笑得妖气缭绕。
沈艾君问萧燕翕:“那男的不像个正经人。”
萧燕翕:“酸里酸气。”
沈艾君又问:“抱琴的男人为何都一直望着若虚老弟的脸?”
燕翕答:“好色呗。”
沈艾君道:“燕翕,这一刻我好孤独,妖怪都不爱胡子里藏脸的人。”
萧燕翕轻轻叹气道:“唉!表兄,我的孤独也恰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沈艾君听了哈哈一笑,燕翕就用筷子敲他头。
张若虚觉得面前的女子就是陆小安,她身上散发的气息是陆小安的。张若虚太熟悉那种气息了,他动了几下手指,想使用法术吹掉她脸上的面纱,想到元妙师父的嘱咐,对付凡人不要轻易使用仙术,便停止了动作。
冷雪安是忧伤的,她饮酒,什么也不想说,她要忘我,忘他。
落日最后一跳,终于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