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索伦带着几人来到一片空地。
“今晚就在这休息,科里晚上不要守夜了,吃过饭之后和其他人一起好好睡一觉。”
科里顿时急了:“那怎么行?白天那么多人盯着我们……”
“今晚我守夜。”索伦抬头笑了笑说道:“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每个人都要随时调整好自己的体力状态,不然接下来的路会跟不上。
说完拍了拍科里的肩膀,示意对方抓紧时间休息。
科里还想要说什么,但刚萨克却已经从后面拉住了女婿的胳膊,拽着他一起向树林走去。
“这方面他是专家,听他的安排没错。”
老头对着自家女婿眨了眨眼睛。
林齐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思忖片刻。
“那我也去检查一下周围环境。
说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时间,空地上只剩下了索伦三人。
为了避免晚上休息时被蛇虫骚扰,索伦正十分细心的将周围的杂草除去。忽然间听到身后有响动,他立刻回头看去,发现是尼尔斯在将他拔出来的杂草一趟一趟的搬出空地。
他不禁笑了笑,今天一整天少年都表现的十分独立,他在力所能及的替其他人分担工作。男孩对待自己说过的话十分认真,他要避免给别人增添麻烦。
索伦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出神,不禁想起了第一次与男孩见面的情形。那时的男孩刚挨了一顿不可理喻的暴揍,却也是现在这样一副努力接受命运安排的模样,想到男孩小时候的经历,他不由开口叫住了男孩。
“尼尔斯,到这来。”
男孩茫然的回过头看着索伦。
“快过来,给你看点东西。”索伦笑着催促到。
尼尔斯有些不知所措的来到索伦身边,发现索伦手里捏着两根草茎。
他将其中一根塞到男孩手里,并手把手的指导男孩分别捏住草茎的一端向两边抻直。
接着他将自己手里的草茎与男孩手中那根勾在一起,两根草茎绷紧。
然后,用力—拉!
男孩手中的草茎崩断了。
“我赢了!”他故作兴奋的举起拳头想要假装庆祝。
然而一抬头却忽然发现男孩用一种十分惊恐的眼神望着自己,身体还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额……他这才想起这种游戏一般都会针对输家做出一些惩罚的。而现在,自己的姿势……
他有些尴尬,抬起的右手放也不是,举也不是……
“我玩过!”尼尔斯战战兢兢的说。
“一般不是弹下脑瓜吗?另外……我十五岁了……”
是啊!这孩子过的再怎么不好又怎么可能连这都没玩过!
索伦有些懊恼的放下手,努力思考该如何挽回自己在这孩子心中的形象。
好在这时,刚萨克带着女婿从树林里回来了。两人捡了很多生火用的树枝。
索伦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立刻走过去帮两人一起生火。
林齐也在这时候走了回来,他蹲在索伦身边说道:“你确定晚上在这休息?白天跟着我们的人太多了,周围地势平缓又都是树林,只要几十个人就可以不知不觉的包围我们?其实现在天色还早,我们继续往前走的话……”
索伦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尴尬中没回过神,他没注意听年轻法师说的话,只是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
年轻法师见状叹了口气,他按住索伦的肩膀令对方暂时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好听自己说话。
“我们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太慢了?应该加快些脚步。”
“别担心,这才是我们出发的第二天。”
索伦没有在意林齐的唐突,耐心的对他解释道。
“是啊,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可没有几个第二天!”林齐严肃的对索伦说道。
“那位陛下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他最多也就还能坚持七天!而且这中间随时可能出现意外,一旦我们没能赶在那之前回到帝都……那队伍里的所有人包括我的老师,我们将会同时面对两头失去所有束缚的猛兽!”
林齐希望索伦能意识到事情的急迫,所以认真给他解释了一下老国王的身体状况。然而说完后他诧异了,他发现索伦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
“我们会到的。”索伦心平气和的劝说这个年轻人不要紧张。
“七天的时间,足够了……如果你不相信我,那请你至少忍过了今晚,到了明天我们的行程由你安排,好吗?”
林齐一时语塞,他能听出来眼前这个男人话语里的真诚,然而正是这样他才更加摸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索伦见年轻人不再说话,于是便转身继续生火。他理解林齐的担心,但并不打算继续与对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到了第二天他自然会懂的……
但是没想到他刚回过头,就听身后又传来了林齐的声音:
“你该不会……还在因为昨晚的那些话怀疑陛下吧?”
索伦眉头一皱回过头来,目光有些严厉的看向年轻人,他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尼尔斯听到这种话!
结果当他彻底转过身来,却惊讶地发现一道闪烁着淡蓝色波纹的圆形光罩出现在他眼前,而其他人竟然对此毫无所觉。
林齐对着他指了指耳朵示意周围人听不见,接着便开口道:
“昨晚人太多,我没能对你说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一定要知道──那就是你的那位养父,他的身体其实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油尽灯枯了……他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他一直在服用一种名叫梦生草的植物做成的药剂!
梦生草唯一的功效,就是和它的名字一样,让死去的人误以为自己还活着!但这并不是什么像梦一样美好的事情,因为喝了这种药的人,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肉体一点点消逝的痛苦。而你养父,他服用这种药剂至少有五年了!
你猜到了?他之所以这样强撑着不肯死,就是为了查明十五年前发生的一切……我不太了解你,但我问过我的老师那位陛下为何这样做?我的老师说──如果你的养父不这样坚持的话……他就要承受自己两个孩子一死一疯的后果!
所以你明白吗?他不像是会要害你的那个人!”
林齐话音落下,笼罩着他和索伦的光罩自动消失。法师不再言语,转身向着空地的另一边走去。
留在原地的索伦独自发呆,他回头看向自己最终也没能升起来的火焰,而另一边的刚萨克他们却已经开始架起锅子烧热水了。
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荒唐的笑容:他追查了十五年的真相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结果就在自己即将放弃准备回去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时候──突然之间身边的人全都变成了知情者,还争先恐后的跑来告诉自己真相!
不用那么复杂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只要从新踏上那片土地,这一切就到该了结的时候了。
曾经尚未佩妥剑,未料出门便江湖。
然而十五年的时间过去,立志屠龙的少年发现,原来只有化身恶龙才有资格与恶龙对话!
索伦放下手里的生火工具,因为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过头去,果然发现尼尔斯正局促不安的站在他身后。
“又有麻烦了吗?索伦先生。”少年刚刚看到林齐回来之后似与索伦发生了争持,此刻他非常关心是否出了状况……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他而不得不向着前方巨大的陷阱一步步靠近。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别想太多孩子,这里没有人因为你的缘故而遇到麻烦。”索伦早已忘了刚才发生的尴尬,此刻笑着对尼尔斯解释道。
少年叹了口气坐在了索伦身边,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看的索伦一阵好笑。
“你活得太小心了尼尔斯,有时候你得学会分辨:到底是你在招惹麻烦,还是麻烦跑来招惹你!别总把一切当成是自己的错孩子。”
“但如果我们不继续往前走的话,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男孩抱着膝盖小声嘀咕着。
索伦闻言挑了挑眉毛但没有回答,他知道男孩的话还没说完。
“其实……我对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并没有特别渴望,我反而更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您理解我的感受吗?”
男孩的语气里罕见的听到一丝抱怨,让索伦也不由沉默了许久。两人并排坐在夜色渐浓的草地上,心里都泛起了一丝波澜。
“我能明白,尼尔斯。”许久之后索伦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语气中难掩疲惫的对少年说道。
“我们所有人都原以为你生活的很不易,但是看看你,活的远没有我们想的那样辛苦。”
索伦随手扬了扬手里的草茎,他又想起了刚刚那尴尬的一幕。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讲过'火把'的事,你心中一直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反倒是我们这些人,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就直接带着你开始了这趟危险的旅程。”
“我很抱歉,这确实不该由你承受,孩子。”
索伦最后的语气有些沉重。
“但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是吗?”尼尔斯继续低垂着头颅问道。
“是的,你必须回去。”索伦轻声回答。
“当你走进北大营,一只脚踏上希瑟的土地时,你就会明白那理由是什么。”
“可能吗?今天跟着我们的那些人我见到了……前面似乎还有更多。”
索伦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笑着对尼尔斯说:·
“没人能阻止康斯坦顿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孩子。”
。
。
。
月色静谧,前四后一五道人影在树林中一闪而过。
粗壮的树干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卫士拦住众人的去路,似乎在无声的抗议这些不请自来的莽汉扰乱了深夜里的宁静。
几名恶客混不在意树林对他们的不友好,自顾自的在复杂的山地密林中闪躲腾跃,用一种堪称粗暴的方式通过眼前的一切障碍。
于是森林对这些不速之客们愈发愤怒了,柔韧的枝条狠狠抽打在闯入者的脸上,清晰明了的传递出不满的情绪。
威廉终于忍无可忍,转身站定跳起来就是一剑!
“有病啊!?追追追没完了!?”
然而人还在空中,一只大手却从后面不由分说将他抄起来就跑。
“别跟他打!一打起来就没完,快去追索伦要紧!”
塔山把金发男子扛在肩上气喘吁吁的说道。
几个人此刻形象颇为狼狈──威廉和卡特长发凌乱,二人脸上各有一只眼睛变的乌青;塔山头上顶着好几个大包,右边脸颊高高鼓起,好端端一只恶虎给撑的像一只伸懒腰的病猫!
快嘴则是头也不回的跑在前面,很少见的一言不发,只是偶尔身型有些踉跄。
卡特被一根树杈划过眼睛,顿时感到一阵剧痛同时热泪盈眶,此刻也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快嘴你带的什么路!”
“近路!”
非常简洁的两个字,清晰明了,一针见血!
然而这回答一点也不快嘴。
被挂在塔山身上的威廉不由的从侧面撇了一眼领路者的脸颊,顿时心里一阵感概──
这完全是在大街上故意把头伸进别人车轱辘里的效果啊!
快嘴此刻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整张脸左右肿起的高度十分对称,完全看不出一点误差!不张嘴说话还好,只要一张嘴……就有止不住的鲜血同时从嘴里和鼻子冒出!最难得的是他的双眼,肿的只剩下两条缝,却依然准确无误的带着他们在树林里穿行,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威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刚才快嘴被人捏住脖子左右开弓狂扇了十几个嘴巴子的情景──那场面,真是不管其他三人怎么揍,光头大汉都死抓着快嘴不撒手啊!
“这不是去刀锋崖的路!不想管你们头儿了?”
迦丹此刻形象也颇为狼狈,光头上开了两道口子流满鲜血不说,脸上还大大小小分布着七八道伤口,看上去压根没占到丝毫便宜!·
这主要还是快嘴那一把沙子的功劳……
“你要找他还追着我们不放干嘛?你赶紧去办你自己的事去行不行啊?”
快嘴跑在前面闷声闷气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伤势太重的缘故,威廉三人总感觉快嘴说话的气势不如从前。
光头大汉在后面听到回话也不多言,依旧埋头狂追,那架势真有不抓住他们四个不算完的意思!
四人见状也不由焦急的小声交流:
“靠!甩不开他!怎么办,难道一路把他带到那去?”
“除非咱们不去追索伦,要不他一直跟着咱们你说能怎么办?”
“到了地方他接着提刀锋崖的事咱们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就三个字──不知道!”
“靠!快别说了,你们算算时间索伦早就到那了!再废话人就彻底追不上了!”
“他万一没走那条路怎么办?咱们跑到那了人不在,自己也累的没力气了不是很尴尬?”
“闭嘴!”
“对!闭嘴!要是真那样我们三个就撕了你的乌鸦嘴!”
“闭嘴!我的意思是……死光头追上来了快特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