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尘埃落地。
吕靖瞧着自己的手，神情迷茫。
在他一旁，黄山龙两人躺在地上，身上全是白霜，怒目而视，宛若在世。
如果说第一个人只是误杀，那么剩下这两人则是他主动杀的。
当时的黄山龙和他师弟好似疯了一般，出手全是以命搏命的招式。
吕靖最开始稍有退让，便被他们一拳一掌打得胸口翻滚，几欲吐血。
在意识到这两人杀意已决的情况下，担心被剑洞穿，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史子澄，又不想死的吕靖也发了狠，彻底放开手脚。
虽然他没有什么斗战经验，又面对两个经验丰富，不要命的凶徒，但他毕竟修为要强上不少，也能维持一个不败的局面。
最终还是一旁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史子澄，忽然从地上跃起，双掌齐落，砰砰两声拍在黄山龙两人背心，将两人打得一个踉跄，乱了章法。
吕靖当时已经打出火气，见到良机，想都没想跟着就是两掌，寒冰之气运起，眨眼便取了两人性命。
虽然记忆中，那温热，甚至带着潮湿汗水的衣服在眨眼间被自己冻成冰霜的僵硬触感依旧历历在目，吕靖还是没有一点真实感。
“我真的杀人了？”
他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击败什么大恶人，替天行道的畅快，只有一种无尽的迷茫。
这儿都是天道的考验，只是游戏。
纵然他反复告诉自己，可那种太过真实的触感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他，似乎真的杀了人！
“喂，你再站着，我可要死了！”
史子澄躺在地上，娇美的脸蛋上蛮是尘土，和死去的四人相比，她仅仅只是多了一口气。
吕靖被史子澄的话惊醒，立刻意识到自己当下最该做的是什么。
他慌忙捡起之前史子澄扔下的黄泉散，走到史子澄面前蹲下，瞧着胸前被洞穿流血不止的伤口，有些犹豫。
“愣着干嘛，赶快帮我敷药啊？！”
史子澄可没时间搞什么脸色微微一红，羞怯不已那套——就是她想，她流了那么多血，脸也红不起来——见吕靖还是不动手，哀叹道：
“难不成，我没死在四鬼手里，还要死在你手里不成？”
吕靖也知道事态紧急，想到屋内还有一个女子，说道：“我叫里边的人叫来帮忙。”
“她？”史子澄连忙摇头，“你猜她现在还有没有胆子出来？等你把她劝出来，我说不定都死了！”
“你别看我现在还能和你说话，那不过是秘法所为，等秘法消散，我可不一定能多活一秒。”
史子澄的话终于让吕靖下定决心，他低声说道：“得罪了。”
说罢，手慢慢伸向史子澄衣襟。
史子澄见到他这般模样，心中又急又气：“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脱？赶快给我撕开，把药敷上！”
吕靖面色赤红做完一切，又喂史子澄内服一次，等伤口不再流血，史子澄身上秘法终于消散。
只见史子澄忽然干瘪少许，原本合身的衣服也似乎变得宽大不少，再看脸蛋，颧骨高高凸起，之前的肌肉已经荡然无存。
史子澄似乎也知道自己此时一点都不好看，脱离生命危机的她终于有了几丝少女之心，娇斥道：“不许看！”
她的声音原本婉转动听，此时却沙哑低沉，好似喉咙之中有口浓痰滚动。
“你，你怎么这样了？”
史子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黯然：“是不是又老又丑？”
吕靖刚想点头，可在此刻他却一下又变得聪明起来，明白史子澄话中心思，摇头道：“只是瘦了些。”
史子澄盯着吕靖瞧了一阵，忽然噗嗤一笑：“下次你若骗人，万万要把眼睛闭上。”
她咳嗽一声，仿佛要把喉咙弄清亮一点，交代道：“我现在这是秘法后果，还好那黄泉散补了些气血，如今还有十几年寿命。只是现在老了些，等过一阵子就会恢复如初。”
听到史子澄只有十几年寿命，吕靖心中更是酸楚，问道：“值得么？”
他这其实不仅是问史子澄，也是问魑魅魍魉。
史子澄看起来和他年岁差不多，正处大好年华，如今为了给房老头一家伸张正义，就是身受重伤，魑魅魍魉四鬼再三恳求也不曾动摇。
魑魅魍魉四人其实也差不多，本是可以逃掉，却还是选择死战到底，最终身死当场，四人做到同生同死。
这帮人在吕靖眼中都和疯子一般，完全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史子澄眼睛虽然浑浊无神，可眉眼之间自有一股英气：“房老头全家因我而死，我怎能不报答他们这份恩情？”
“可······”吕靖口头停了停，他怕自己说出来会惹史子澄笑话。
“吕靖，你为人善良，对你来说，可能生命就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可对我等来说，生命诚然可贵，可总有些东西是生命也无法取代的。”
史子澄说得这些本是大道理，可经过刚刚一仗，吕靖却隐隐有所体悟。
“屋内房震一家，纵然亲人被灭满门，纵然心中再想报仇，但就连哭都要忍着，因为担心遭到报复，祸害全家。”
“我若不给他们伸张正义，他们又该去找谁？这世上又有谁可以帮他们？难道他们就该默默忍受亲人离去的悲痛，甚至将其曲解成自己倒霉吗？！”
吕靖心中愈发迷茫，对于身处和平年代的他来说，修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完成父亲的规划：
“考上大学，修到十阶可以回家继承家业，把吕家的富贵传承下去。”
至于修行后该怎么运用获得的力量，为什么运用力量这些“事关根本的大道理”，他从未考虑过。
实际上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从未想过，修士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就做出杀人全家的行为。
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么？
这就是修士的世界？
好在吕靖对这种迷茫很有经验。
他很快就把心中种种放在心底，转而面对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接下来该怎么办？”
长夜漫漫，难不成他们两个就和这些尸首守着？
外界这般残酷，这一刻，吕靖甚至有一种回到古墓之中潜心修炼，等修为更强在出山的想法。
史子澄叹口气，也不在多说什么，交代道：
“你进去喊房震出来，让人打扫战场。接下来我要沉睡两到三天，不用担心，这是我的独门秘传，你让房震找间干净房子，让我住下就可，不用多做其他。”
“对了，每日记得给我服一颗【辟谷丹】，不要多，一颗就行。”
“多了，我会胖！”
说完重中之重的最后一句，史子澄两眼一合，酣然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