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的感情，最终形成精神和意识。
低级的感情，只能沦落为脾气和情绪。
——楔子
当陆森再次见到沈嫣的时候，是在世贸大厦顶楼的一个露天咖啡厅里。初夏的日光打在她凝白的皮肤上，泛着光亮。
她穿中袖的白色修身裙，妆容精致，中长的黑发，直直地披在脑后，脚上蹬着一双黑皮红底的尖头细高跟，裸露的小腿，线条流畅迷人，隐隐透着一股干练风，散发着一种独立而又自信的美。面前的咖啡桌上架着一台电脑，旁边放着一盏白瓷器具，弥漫着浓郁的芳香烃杂糅的味道。她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眼神专注，凌厉。偶尔停下，眯起双眼，端起手边的咖啡微抿几口。
陆森微微吃惊，不敢相认。但接下来那不经意间转过来的清润的眉眼，柔和地对他笑了笑，他确定了。
回想起上次见沈嫣，还是三年前的那个春日，考研成绩放榜。不出意外地，她落了线。而陆森则超出国家线几十分，稳稳地进了复试，进了A大计算机系。
后来，各自忙着复试，忙着毕业，忙着下一步的计划，见面越来越少。而沈嫣，索性在毕业后就失联了。
这一失联，便是三年。却未曾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她。
陆森所在的A大计算机系，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王牌专业，虽然他是后考入的A大，但不妨碍他在短时间内便赶上本校保研生的速度，成了系里排名靠前的学生。除去在学校里的课业任务，他还会私下接校外的项目，锻炼自己。
前几日，本科时期的室友江淮在微信上给他推了一个单子，说有一位年轻的客户，想让他帮忙设计一款软件，用于个人工作室的宣传与管理。报价很高。
陆森想着江淮也是好意，便承声应下。
约定了在这间露天咖啡厅见面，穿白色修身连衣裙，黑色皮面红底细高跟，中长黑发。
陆森环顾了一下，微微怔忡。
径自向沈嫣走去。
“好久不见，陆森。”沈嫣看到陆森向她走来，轻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伸出手来，微微笑着。
“真的是你？沈嫣？”陆森越走越近，眼前人的轮廓愈发地清晰与熟悉。
“是啊。快三年没见了，你还好吧。”
沈嫣依旧笑着，人鱼姬色的双唇，微微翘起，眉眼弯弯，相较学生时代的温润青涩，如今多了几分的成熟与知性。
陆森看着眼前这人，身姿娉婷，笑容和煦，与印象中那个表情平淡的女孩判若两人。
如果说，那个时候的沈嫣是淡雅茉莉，那么现如今的她，便是富贵牡丹，通体发光。
“是你找的我？”陆森诧异之余，轻轻地在沈嫣的对面落了座。
“嗯，江淮是我去泸沽湖散心时认识的朋友。闲聊时发现，还是同届计算机系的校友。回到北城后，一直保持联系。恰好最近我要做一个关于电商的工作室，想要一个独家私定的APP ，找他帮忙。他给我推荐了你。我发现，是你。”说到这儿，沈嫣微微抿了唇，轻叹道：“北京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明明知道你一直在不远的A大，却偏偏隔了三年以这种方式再见。”
陆森看了看对面的人，垂眸低语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在雨中哭泣的怯弱女孩。他不禁紧了紧叠交在桌前的双手，缓缓开口道：“我们能够再见也是一种缘分。无关乎时间长短与方式场合。再见总归是好的。你现在我感觉就挺好的。”
沈嫣听罢陆森的话，微微抚了抚被微风吹散在额前的发丝，不自然地笑了笑：“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个中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那么，你现在还是单身吗？或者是其他？”
“我离婚了。”
“离婚？”陆森不禁低呼，眉头皱起，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是惊讶，不悦，不忍还是其他，他自己都不确定。
“是啊。毕业后的那一年，考研失败，失恋。只想着逃离原有的环境，遂在网上投了一份对外汉语教育的招聘信息，然后随着公司去了加州，在那儿认识一个当地男生，短暂接触后便陷入了疯狂爱恋，不到四十天便闪婚了。去年拿了绿卡之后，发现生活已经兴味索然，失去了原本的质感，就协议离婚了。现在我回来了。”
沈嫣在说这段经历的时候，全然没有在意到陆森微微蹙起的眉眼，是不舍吗？还是不忍，或是心痛。
陆森不知。
而沈嫣言语中的云淡风轻，让陆森的心头袭来一阵一阵地绞痛，好似被绞肉机绞碎一般的痛。
“你爱他吗？”
“谁？那个美国人？”
“爱吧。说不上来。可能当时更多地是想找个依靠吧。他对我很好，学美术的，长得不错，性格也很温和。”
“看得出来，他带给你的是美好的回忆。”陆森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抿了抿手边杯子里的水，干干净净的透明玻璃杯里的水。
“那，为什么又要分开？留在那儿不好吗？”
“也不是，我想家了吧。对比国外的口味多样的咖啡炸鸡汉堡，我更想念北城胡同里的简单酸甜的冰糖葫芦。”
“本是浮尘一般的人，既然打算回来了，就断了那边的念想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微微转头看向远处。已是晌午，高楼林立的北城，此刻笼罩在一片暖阳中，蓬勃着，朝气着。
陆森不再追问，右手托腮，微微偏头，看向一边，表情凝重，似乎在思虑着什么。或者是回味着什么。
空气里一片沉寂。
光影投下，陆森的眼角泛着光亮，他下意识抹了抹眼。
而沈嫣此刻转过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但笑不语。
半晌，陆森缓缓起身，舒了口气，顿了顿，微笑着伸出右手，伸向沈嫣：“沈嫣，欢迎你回来。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