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老了，感觉随时会停下，周颖诗心里一阵丧气。
太久没有锻炼，四肢重新被唤醒，总需要有一个过程。周颖诗心里给自己不断打气，这种既疲倦又兴奋的感觉，非常熟悉，再坚持一圈状态就慢慢找回来了。周颖诗吸气入水，呼气出水。
游泳是周颖诗非常喜欢虐待自己的方式。眼罩耳塞戴上，就只有她和水的关系，能体会到难得的专注和解脱。就算有再难过的事，就算哭了，也不会被看到。
“再游一圈吧，开会时间应该还早。”周颖诗心里想着，加快了最后一圈冲刺的划水频率。
嚯……她从水里出来，双手趴在岸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真是年纪大了吗，比预期还少了五圈，周颖诗，你真的是老了吗？”周颖诗和自己对话，说罢卸掉了眼罩和耳塞。
突然，迎面砸过来一条白毛巾盖在了她的头上，“谁呀！”周颖诗本就呼吸不畅快，还被憋了一口气，一把拿下毛巾。
怎么是他！？
……
这张脸，周颖诗太熟悉了，是曾经为此失眠过、动摇过、遗憾过的脸孔，也是青涩时、懵懂时、快乐时的见证。那段在生命中短暂的存在过却又无比重要的回忆，就像划水时那一层一层打过来的水浪，复杂的感觉又迎面而来。
如何处理这种时刻的相见啊，对于周颖诗来说，“太超纲了”。
正如何渭所想，周颖诗见到他比见到鬼还害怕，面部表情莫测变换。何渭得意洋洋，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周颖诗面前，还是那个样子，连场景都一模一样。
“怎么又是你？！”周颖诗怨恨的问道。
“当然是我。你这个问题，毫无新意。”何渭笑呵呵的走近，蹲在泳池旁边看着还在泳池里的周颖诗。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连眉毛尖那点生气都是以前的样子。
周颖诗被何渭盯着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在这？”
“你来我的地盘，还问我怎么在这？”何渭摇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啊。”何渭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哦，我只是知道你在芝大，没想到……”
“你人都来芝加哥了，还来的是芝大，我想不知道都很难吧。”
“也是、也是……”周颖诗咳嗽了两声，“我们，非要用这种角度说话嘛？”
何渭发现了两人此时角度的尴尬，周颖诗在水里待的有点久，嘴唇略微发紫，于是退后了两步，“上来，我带你去吃饭。一会会议开始，中途不会休息的。”
换衣服的间隙，周颖诗顾不上此时中国时间还在半夜，立刻给徐复照轰炸了几条短信。
“徐复照！你怎么告诉他啦！”
“我不是让你别说的嘛！”
“等我回去找你算账！”
周颖诗看见何渭在泳池门口等她的时候，在和几位金发碧眼身材姣好的女郎聊天，看到她走过来，远远的就给几个女孩指了指她，几个女孩还捂着嘴笑着离开了。
“什么情况啊？”周颖诗心里犯着嘀咕，怎么还笑上了。
“走吧，”何渭冲她笑了笑，“想吃点什么？”
“只要不是汉堡、热狗就好，这边空气里都犯着甜腻味儿，我实在受不了。”
何渭听她这话心里反而有点幸灾乐祸，让你也过过出走他乡的第一关，“一会还要开会，不适合去太远，学校食堂里也有中国菜，就在那吃吧。”
周颖诗在何渭后面跟着走的亦步亦趋，何渭很享受她此时的安分。
“刚刚那是你朋友啊？”周颖诗忍不住问道。
“就是昨天负责接你们下榻的工作人员啊？”何渭着实佩服周颖诗脸盲的能力。
“是吗，那我应该见过，就是美国人长的都太像了。”
“我说我和你是老相识了，她们说那一定要好好关照Josie。”
“关照？”
“是啊，”到了食堂，何渭帮周颖诗拿了餐盘，“这边是自助的，想吃什么自己拿。”
“哦哦，我拿个粥就好。”
“她们说你刚刚游泳的时候，几次都快沉下去，看上去……”何渭顿了顿，“需要立刻抢救……”
“这……”周颖诗挠挠头，“让美国友人见笑了。”
“这个粥不错，”何渭给她端了一碗，“多吃点，小心开会晕过去了。”
“……”周颖诗赶忙解释，“我只是上班以后游的少了，这次刚好有机会就说试一试……没想到，理想中的状态和实际还是差的远。”
何渭点点头，“运动啊，也是不进则退，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毕竟你也不是搞体育的材料。”
这家伙不怼我会死啊，周颖诗心里忿忿不平，“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何渭放下碗筷，“哼，你来了芝大，给徐复照发了一张海军港的照片。”
“是……”周颖诗低下头，“我之前记得他也来过芝加哥读书，就和他简单聊了两句。”
“想找我，还不直接来？还是根本不想跟我联系？多亏了徐复照啊，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来了，”何渭不予理会周颖诗的沉默，继续说道，“我找了会议名单，还有签证的基本资料，周颖诗，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何渭站起身，凑到周颖诗面前，“嗯？你说是不是……”
周颖诗想了想，不能因为觉得愧疚，就始终这样逃避，这不是办法，于是迎着何渭的问题，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想尽办法看清楚对方的想法，可惜，时间、距离的代价，已经让彼此的陌生拉深了许多。
何渭感到周颖诗和以前的不同，慢慢坐下，“这次待几天？”
周颖诗依然看着他，想了想，说，“我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和你见面罢了。”
这次轮到何渭不说话，不自然，不敢抬头，难道他心中不也是觉得周颖诗愧对了他，亏欠了他，所以才这么理直气壮的吗？答案是肯定的。
周颖诗继续说道，“开完会，就走了。单位没有安排额外的行程，所以挺紧张的。”
何渭把周颖诗送到开会的大厅门口，“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进去吧。”
周颖诗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何渭，“我的行程挺紧张的，这几天不一定有什么时间联系你，所以……”
何渭手插着口袋了然的冲她笑了笑，“我想，你总有时间去游泳的。行了，快去吧。”
周颖诗转身进了会议室，她想起来，两个人之间可追溯的最近一次的游泳，已经过去五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