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劳烦您走快些，我娘亲就快撑不住了。”一个瘦如竹竿的女娃娃拉着一体态丰腴的老妇人进了院子。
“慢点儿呀我的姑奶奶，这不就到了吗。”张婆子喘着粗气，甩开了沈春冉的小手，抬脚踢了下一旁的竹篓子，冲着院里的沈大贵嚷嚷：“怎不知你们家冉丫头有这般本事，我张婆子给人接生，没有十个铜板可是请不来的，偏生被你家这黄毛丫头死拉硬拽过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正眼都没瞧沈大贵一眼，掀了帘子就进屋了。
农历九月份还用不上门帘，只因宋莲香生产，这沈大贵又是疼媳妇儿的人，便向沈刘氏借了门帘。
沈大贵看着自家丫头，她瘦瘦小小的蹲在地上，很是自责。这孩子都六岁了，瘦得可谓是皮包骨头，头发都稀黄稀黄的，心里一酸，走过去摸着沈春冉的头，他道：“张婆子就是那般，嘴里不饶人，心里却善着呢，也都怪爹不好，挣不到钱…”他不再说下去了，叹了口气，也学着沈春冉蹲在窗下。
“使点劲儿，就快出来了。”
“大贵媳妇儿呀，你可要撑住，咬咬牙就好了。”张婆子在屋里忙的事热火朝天，沈家那些姑嫂没一人来帮忙，张婆子虽心里不悦，却还是在认真助产。
沈春冉听到宋莲香的喊声心下着急：“爹，要不我们向奶奶借点钱，再给张婆子两文吧，我去只拿了三文钱…”她是个好孩子，不愿意占便宜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沈大贵不说话。
“娘生产在即，姑姑她们就算了，奶奶也大伯娘也不来帮忙，爹……”沈春冉看着她那沉默不语的爹，她暗自伤神。
“死丫头，几时还轮到你说长辈的不是了，小小年纪就这么爱嚼舌根子，长大了还了得？”
刘翠芳带着陈芸还有她两个女儿正巧过来，一进院子就听到沈春冉这话，呸了一口问道：“大贵，你媳妇儿怎么样了？生了没？男娃女娃？”
沈大贵喊了声“娘”，起身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二哥，不是我说，这冉丫头被我嫂子教的真好，我可是听说，那张婆子可是被她三文钱就打发了的，怎不知咱们家冉丫头这般有本事。”沈牡丹边弹着指甲灰边阴阳怪气道，她最是得刘翠芳的喜爱，那指甲涂了丹蔻，鲜艳极了。
听她这般言语，沈春冉心里就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她还想着再给张婆子加两文钱，如今看来，自己被数落了一番，这两文钱她也是要不到了。
看到自家女儿被沈牡丹教育，沈大贵也跟不是滋味，谁让他在这个家一点地位也没有，他握紧了拳头，出声说：“三妹，如今你二嫂还在受苦呢，你就少说两句。”
“行了！又不是头胎，谁还没生过孩子了，一天没什么本事就只晓得把你那婆娘当回事。”刘翠芳对这个儿子可谓是相当不满意，她年近五十，脸上已有了皱纹，那狭长的丹凤眼一瞥，甚是骇人。她继续道：“玉米都收完了？菜园子里的草都锄了？这活都等着你老爹做呢？我们这一辈怎的就出了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刘翠芳说的句句属实，沈大贵脸颊微红，他确实是不务正业，懒惰成性，他自己清楚的很，可他真的太懒了，即便知道自己懒得跟猪一样也不想下地干活。
沈牡丹得到了刘翠芳的庇护，躲在一旁偷笑：“娘，谁不知道我二哥是出了名的懒汉，您就算再敲打，他也不会勤快起来的。”
“嘘！娘你快听，这哭声多洪亮啊，二嫂肯定生了个大胖小子。”沈金桔笑着说。
刘翠芳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走，进去看看。”以刘翠芳为首的一行人全都挤进那破旧的小屋子里。
“张婆子，怎么样？男娃女娃呀？给我看看。”沈牡丹说完就踱步上前。
“没得大碍，母女平安。”张婆子正在给孩子擦身子，她又说：“这女娃娃生的可好看，以后定是个大美人。”
沈牡丹那已经迈出去的右脚在听到张婆子这样说后便收回来了：“什么？女娃？白欢喜一场。”
“不争气，怎不像你大嫂一样，就知道生出些赔钱货。”刘翠芳啐了一口，转身掀了门帘就走。为首的都走了，小喽啰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沈金桔还没站稳呢，她看了宋莲香一眼，踮着脚跟再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便跟着她娘她姐出去了。
宋莲香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掉眼泪，她刚生完孩子痛的要死，没得到半句安慰就算了，怎的还被嫌弃。张婆子一把帮她擦了眼泪：“哭啥子，生闺女才好呢，你家大贵是什么德行你不晓得？再生个儿子你拿什么养？”张婆子话虽说得难听，但却不是没有道理。
“你这婆婆在咱们村是出了名的刻薄，你家大贵也是出了名的懒王八，你再怎么哭也不管用，我张婆子这辈子第一次三文钱接生了个孩子，可全都仰仗你那大闺女呢，你看看，这闺女多贴心。”她这话可不像沈牡丹那般刻薄，虽然也不好听，不过对宋莲香还是挺管用的。
张婆子也帮宋莲香擦了擦身子，又帮她盖好被子，看了一眼出在门口的沈大贵，招呼他过来看孩子。
小孩子眨巴着眼，竖着耳朵听她们讲话。她这是重生了？刚才不还是被人追着还债呢，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去，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一被人嫌弃的小娃娃了？不过她向来看的开，就当是重新活一辈子吧。
“娃她爹，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宋莲香甚是虚弱，她艰难的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胳膊，感受到那光滑的皮肤，她这才安心。
“叫秋珩，叫秋珩，我前两天让村口李秀才帮忙取得呢。”沈春冉雀跃道。
沈大贵还在发愁，听到大闺女这般说，便说到：“好，就叫秋珩。李秀才可是咱们村最有学问的人，就叫秋珩，沈秋珩，好听。”
沈秋珩无语了，这个爹，还真不是一般的懒，给自己闺女取名字都能这么不用心，她翻了个白眼，闭眼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