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也一天天地逼近年关,庆国上下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庆帝并不喜这些节日,只是自家小公主难得有几个高兴的日子,也吩咐人上心装饰了皇宫,准备着过年。
二皇子宫里自然也不例外。
门前的台阶上,李承泽坐着。饮着酒,瞧着门外的光景。
他生在皇宫,性情自然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他的悲喜,是不会被一个无关紧要的节日所牵动的。于他而言,不过是又过去了一个年头而已。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胞妹却很喜欢这节日。
小时候是黏着母妃,长大了些,母妃整日醉心书籍,她也便不再经常拉着母妃陪她过年。
他得闲了,也会陪着一起过年、一起守岁。有一年守岁的时候,她提着酒壶,指着看起来很远很远的烟花,说:“皇兄,你看。又是新的一年了。我们这一年,又是平平安安的。”
她说,她是听宫外鉴查院里那个姑娘说的。守岁跟自己爱的人一起,来年就可以一起平平安安的度过。
庆帝只是知道她喜欢这个节日,却不知道李承安喜欢的缘故。
李承安每一年的愿望,都不过是与他、与母妃一同在宫里平安罢了。
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李承泽瞧着院门,微微笑起来。
立在一旁的谢必安道:“殿下喜欢今年宫里的布置吗?”
“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些。承安今年这个年过得高兴便好。”
说着,李承安便到了。她身形纤瘦,今日一反平时清雅的打扮,穿了件大红的斗篷。
刚一进门,便提着食盒朝他跑过来。
“二哥今年准备的什么晚膳?”李承安将食盒放在桌上,脸上还带着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走得快了些。
李承泽瞧了她的模样,乐了:“净想着晚膳,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我带的可是最近新学的糕点。刚做好的,一份给父皇母妃,一份给小阮,剩下的都带过来啦。今年你可不能拿从前的菜色糊弄我了,怎么也得拿出几坛好酒吧?”
“那是自然。”
鉴查院里,本是应该早早回家的日子,却有不少人留了下来。
言若海在书房里同陈萍萍说完了婚约的事情,便推他出门了。此时天色已快要黑下去,不少人也回了家。
留下的,基本都是每年一起守岁的人了。
“若海,那位沈小姐,是不是还在你的府上?”
陈萍萍突然开口。
“是。陛下还没有别的旨意,还住着。”
“知道了。丫头的菜是不是快做好了?推我去看看吧。”
小厨房里,阮京云差不多忙完了几道菜,正准备打开门去叫院长,却被差点摔进来的陆卓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这不是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吗,大人你别凶啊。”陆卓立刻推了岳阳一把,“他,他站得比我还久!”
岳阳懵:“不是啊,大人你听我解释啊,我没有啊!”
“好吃的也没你们俩的份儿啊......”
“那小言公子的呢?”陆卓勇敢发问。
“也没有啊,我就做了院长的份儿。起开起开,我去叫院长了,别动里边啊。”
阮京云潇洒挥挥手走了。
一旁被彻底无视的言冰云:此时我的内心是不想说话并且极度难过的。
这帮师兄弟从大厨房端了饭吃着,说笑着,倒也其乐融融。陈萍萍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了桌子,尝着饭菜,跟阮京云说着话。
言若海则是拎着言冰云回府去了。与北齐通商在即,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府里的北齐小姐再生出什么事端。
言府,沈婉儿看着面前凉透的一桌吃食,忽的心里更不好受起来。越想越心烦,便扔了手里的筷子站起身来。
这时,晓念跨了进来,急匆匆道:“小姐,言公子回来了。”
“你帮我叫他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记得说跟那个人有关系。”
沈婉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暗沉沉的,一副没有神采的模样。
晓念领了命便又出去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忽的烦躁起来。想去找一坛酒,只是身在别人的府邸,这么一件小事,倒也成了难事。
她轻笑一声,走出了房门。
言冰云来的很快。
他看到她不披什么、只身形单薄地站在那里,脸冻得通红,眼神稍稍躲闪了些。
倒是晓念急了,忙忙地跑进屋里给她拿衣服披上,关切了好几句。
“晓念,你去休息吧。我同言公子说几句话。”
从言冰云进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
晓念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也便乖乖下去了。
只剩两个人,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许久,言冰云才开口;“你想要说些什么?”
“再问我之前,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沈婉儿心里的一点希冀,也沉没下去。见言冰云又不说话了,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以为你,至少看在我为你做的那些事情的份儿上,哪怕是可怜,也会多看我一眼。那样我好歹还可以说你,说你装模作样、虚伪下作、说谎成性,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但是你自从北齐回来,避我如蛇蝎,甚至搬出去。我就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或者说,你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到顾忌她的感受、所以离我恨不得越远越好吗。”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
他低着眼睛,看不清神色。
沈婉儿的语气,几乎是哀求了。
“就今天,就一个晚上。陪我过年可以吗,我可以跟你聊她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但是你陪我过年好不好。就算是我最后求你的事。求你,不要让我在庆国过的这个年这么凄惨。我什么都没了。”
“......就今晚。不提别的。”
沉默良久,言冰云说了话。
闻言,沈婉儿眼里多了些光彩。她抹了还未流出来的眼泪,忙点头道:“就一晚。”
鉴查院里,陈萍萍同阮京云用了晚膳,又说了些闲话。眼见就要子时,京都的人们也摆好了烟花。
陈萍萍拉着眼前养了二十几年小丫头的手,心中难免不舍:“今年,找个吉利的日子就嫁过去吧。然后让他接手一处,你们也能安定些。”
“院长放心吧。此事我会与他商量的,不急。”她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或者说,她在此时,想暂时地逃避这件事,可以多留在陈萍萍身边一刻。
轮椅上的老人温和地笑笑,看着远处。
“你决定就好,日子定了告诉我一声。年后有什么打算?”
“去一趟外地,大概十日左右就回来。”
陈萍萍再没有追问下去,说起了别的一些琐事。
初二的日子,阮京云告别了陈萍萍,悄悄出城了。
她没有告诉谁,回京途中收到的无名信。提供了说是有关她身世的线索。
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这封信的主人已经和沈婉儿搭上了线,做了交易。
这个守岁的日子,李承安还是跟着自己的哥哥在一起过。
战芊芊一个人在宫里发着呆,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赐婚。
而言府,沈婉儿也告诉了言冰云,沈重可能关在鉴查院、并没有死的事情。她也明白,自己若是挑拨离间,言冰云必然看得出来,也必然会转头就走。
故而选择了把从那神秘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告诉他,让他自己产生怀疑。
她这一招是成功的。
初一的日子,言冰云懒懒的,既想去鉴查院看看,又不敢去。好容易初二进了鉴查院的门,迎面遇见了来鉴查院找陈萍萍的范闲。
范闲娶了所爱之人,婚后这几个月的日子和和美美,人也看起来精神甚好。看言冰云没了魂儿一样,范闲奇怪了:“你这是怎么了?”
“我问你一件事。沈重,到底有没有死?”
他直视着范闲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心里。
范闲眼神躲闪了一瞬,道:“我见到他最后的时候,是没死。你突然问起这个干嘛?”
“他要是没死,那就是有人骗我。”
“你的意思是我们师妹骗你?”
“同你说不清楚,我去找她。”说着,他就要越过范闲进去。
范闲略显无奈:“你省省吧,人都走了。”
“走了?”
“说是有事情要查,一大清早就走了。大概十日左右回来吧。不管什么事,等人回来说。”范闲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出了门。
院里,书房。陈萍萍慢悠悠写着字,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影子先沉不住气,问:“院长,您真的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吗?”
陈萍萍一派心平气和、岁月静好的模样,道:“不然还不让她走吗?且放心吧,她带了三处那支箭。有危险,咱们会知道的。”
影子不再说话,只是心里莫名的慌乱。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言府,言冰云也是一样的感觉。明明是过年的喜庆日子,却轻松不起来。
沈婉儿倒是没什么异常,每日还是闭门不出,闷在房里。只是想起守岁的晚上,总会露出笑来。完全不像晓念印象里温婉柔顺的小姐,反而......反而像极了鉴查院的那股子阴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