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有中意的物件了吗?”
看见这么久了才有一个年轻人过来接待自己,江宁顿时明白了,这是来练手的。
不过没关系,正中他的下怀,年轻人才更好砍价。
“不错,你们这儿有几个压手杯我挺喜欢的。”江宁指了指面前的三四个杯子。
“您眼光不错呀,我们这儿的东西可都是独一份的真货,你喜欢的话,买了绝对不吃亏的!”向博尽心尽力的推荐着。
“嗤”,江宁没忍住笑了一声,“那你还不介绍介绍。”
虽然他也不懂卖古董,但搞推销还是熟悉些的。
人干推销的谁不是一上来不等顾客开口,就开始口若悬河地介绍自己家的产品有多好,谁像这小子,居然还要让顾客先开口。
“行,比如说这一个,你先看它底部的青花方框双线款和圈内这两排“大明成化年制”的款识,再看这字形,大而朴拙,这可是正经成化年间样式的款书。”向博其实对这几款压手杯根本不熟悉,但这并不妨碍他介绍,“你再看这胎,这釉,轻薄莹润,明看成化,清看雍正,这种珍品,我们店里也不多的。”
“最重要的,这可是青花瓷。”向博故作隐蔽的样子,半掩着嘴轻声说,“明代的青花瓷器,这价值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说完,还朝江宁挑了挑眉,一副懂得都懂,我看你肯定懂的样子。
这边,杨耀看似还在低着头看账本,实则心神早已飘到了大侄子那儿。
向博不知道的是,就算这次他不主动请缨,杨耀也会推着他上。
毕竟他姐把人送过来的时候,他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要是向博一件事没干成,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少不得还要被老头子念叨。
想起老头子的紧箍咒和龙头拐,杨耀打了个冷颤。
前头他还觉得这小子太嫩了,今后还少不得打磨,不过听到最后几句话,他也不禁对向博刮目相看。
店里摆出来的东西其实大部分都是现代造物。
不过和普通流水线生产的现代工艺品店不同,他这里的东西虽然不是古董,但也都是请了专门的手艺人定做,绝对的独一无二,只是少了时间的沉淀。
再过几百年,他敢说这也是有价值的古董。
不过一家古玩店也不能全是现代工艺品,所以里间还是有不少真货的。
比如说放得最隐蔽的那件金镶玉的南唐步摇,估价就在二十万左右。
这主要还是因为步摇的工艺水平相对来说没有那么高,收藏价值不高,市场估价也都比较低。
他这还算得上是精品,一般的古代步摇估价也就十万以内。
不然唐代的好东西他才不会摆出来呢。
而向博手上那个,说是保真,也只是请专家鉴定过而已。
就是因为不能断定这是真品,再三犹豫下,杨耀才决定让它接受市场的判断。
没想到才摆出来没多久就被人瞧上了。
杨耀觉得江宁还是挺有眼光的。
介绍这种类型的物件,杨耀的准则就是缺陷绝口不提,死死抓住它的闪光点。
什么保真啊,物超所值啊,这都是销售行业的套话。
要想让人动心,重点还得在明青花上。
这三个字说它是镶了金边儿都绝不夸张!
没想到向博这小子还挺有慧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中之重。
不论这单成不成,光论这“吹”的艺术,向博绝对是合格了。
“明代青花瓷器?你可别骗我,真要是明青花,你们藏着还来不及呢。”江宁似笑非笑地反驳道。
对了,这就到考验人的时候了,杨耀点点头,只要稍微有点儿经验的人就不会相信店家的鬼话,这就要看卖家怎么应对了。
“这——唉,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向博尴尬地撇了撇嘴,“明青花当然不假,我们这可是请专家掌过眼的东西!”
“就是——”他顿了顿,“这杯子稍微有些不足之处,应该是成化仿永乐的东西。”
“而且你看它的杯心,最好的永乐青花压手杯一般是双狮滚球心,鸳鸯心和花心,但这杯子却是三者皆非,所以我们判断这有可能是官窑偷偷烧制后流失出去的。”
还官窑流失呢,你不如直接告诉我这是民窑烧制的,江宁暗自腹诽。
向博的应对在杨耀看来,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很不错了。
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拿压手杯上的图案不是主流做文章,毕竟杯心图案的问题,看那客人那么年轻,也有可能不知道。
“既然这个杯子有缺陷,那它定价应该不会太高吧?”江宁没有直接询问价格。
“看你说的,我们这杯子可没有缺陷。”向博皱了眉头,“这可是正经明青花,底价至少五十万。”
扑哧——
杨耀都笑了,这小子真是干销售的料子,面不改色张口就是五十万,也不怕把客人吓跑。
江宁也笑了。
“且不说明代青花永乐、宣德的最好,成化斗彩为最,就说你这青花的图案,像个正经官窑烧制的吗?”
“再说你刚刚说的杯心图案,谁家成化仿永乐不仿个全套,还搞个少见图案降低价值,你说它图啥呀?”
“最后,你再看看这杯子的大小,比起一般尺量的压手杯,它是不是稍微小了点?”
“如果真是正经明青花,不说我够不够格买,报百万的价格都少了吧,我又不是你家亲戚,你还给我打半折?”
“我看这不是明成化仿永乐官窑青花压手杯,而是近代仿成化民窑青花压手杯吧。”
一通连珠炮弹般的四连问打得向博头昏脑胀,就是他脸皮再厚,被人当场拆穿也是有点脸红。
“咳,咳。”到底还是年轻小伙子,没有经受过生活的毒打,“那你觉得它值多少。”
决定权回到了江宁手里。
“我看这杯子最多也就值五百,这还是我看在它制作工艺不错的份儿上。”
向博当然不可能答应这种无耻的要求,于是两人开始了艰难的价格拉锯战。
听见两人的对话,杨耀用手捂着嘴,将脸埋在桌子上,他快要被这两人笑死了。
当一个半吊子的卖家遇见一个半吊子的买家时,会发生什么?
看着这两人就明白了。
一个吹得天花乱坠,一个反驳得毫不心虚。
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钱。
一个字,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