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破碎声、桌椅坍塌声、杂乱逼近的脚步声。发生了什么?楼兰从头晕目眩中勉力睁开眼睛,除了眼前凌乱晃动的景物便是激烈交手的残影了。原来,生死一线间,‘双子’救了自己,一边抱着自己快速移动,一边单手和多人对打。
楼兰默默搂紧‘双子’的脖子为他减轻负担,唇角勾起一抹掺杂太多的苦笑,远处端坐上首的中年男人不动如山,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冷眼观战,从他微微上挑的眉梢,可见他对‘双子’能单手负累一人同时与多人对战,且尚能精确躲避子弹的身手而略感惊讶。
中年男人的眼中终于慢慢聚集阴霾,一直端正置于膝上的右手缓缓探进衣中,楼兰压根没看清他随后的动作,才一眨眼便意识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心脏一阵紧缩,楼兰本能的喊了一声“躲开!”
子弹穿透空气的灼热最先由耳朵感受到,随后是几缕烧断的鬓发飘散在空中,千钧一发之际,‘双子’竟又一次凭借自己如影如魅的身手险险避过,身后是窗户玻璃破裂的巨大声响,楼兰感到后背凉了一片。
泛着金属冰冷质感的枪再次举起,男人墨蓝的眸子散发出骇人的冷光,看着‘双子’不顾一切的激战,男人手中的枪口也不断在楼兰和‘双子’之间游离,似乎他在犹豫到底先打谁比较过瘾。看着多名保镖一个接一个丧失攻击力,男人轻轻发出一声冷哼,“啪啪”连开五枪,‘双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避无可避,不愧是这个人啊!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招数套路。五发子弹,精确无比的封住了自己所有能做的避让,只闻“噗”的一声,血肉四溅,‘双子’被黑裤紧致包裹的左大腿霎时蹦出大朵血花。
楼兰看不到情况,只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身形晃了晃,带着挣扎的坚韧单膝跪在了地上。
“塞缪尔?”楼兰的声音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
‘双子’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楼兰,却只为确定一下她的安危,从男人紧抿的双唇和如希腊神诋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痛苦的端倪,如黛的深蓝之眸蕴含着大海的深邃莫测。
稍稍将下滑的楼兰抱回怀里,‘双子’扔了武器,抱着楼兰以极慢的速度站了起来,一步一个血印,带着万励成钢的血性和气概,他站了起来!坚定地、平稳的,一步一步向上座男人走去,全然无视两旁瞄准自己脑袋和后背的枪口。
楼兰此时不能出声也无法出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空气在窒息中凝固。
男人殷红的血不断涌出,在浸湿了裤子之后又从裤脚滴落下来,棕色地毯上蜿蜒前行的血迹触目惊心,却有着令人畏惧的莫名力量,以至于所有举着枪的人都失去了底气。
在离上座男人五步远的地方,‘双子’停住了,两个如此相似的男人气势相交相碰,视线在空中撞击的瞬间好似惊雷炸响,带着石破天惊的雷霆之势,两股空前强大的气势无形却骇人心神,坚持不到十秒,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四五步,那两个男人,有着常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那是王者和平民之间的鸿沟结界。
分庭对抗的对视,‘双子’眉头紧锁,似乎在做着某种激烈痛苦的挣扎,深海蓝的眼眸深处,有着无人能懂的色彩翻涌,终究,‘双子’作出了让步,缓缓垂下的长睫有着不容忽视的隐忍,在上座男人冰冷的注视下,‘双子’双膝重重跪地,一声“父亲!”震惊了所有人的听觉!这一跪,是认输却不卑微,是妥协却不懦弱,那受撞之后鲜血飞溅的左腿以及挺直的脊梁,一瞬间让在场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跪着却比站着更高大的威仪和气魄!
“父亲?”楼兰双唇微张,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视线不断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电光火石间,一个意念使其顿悟,原来是父子啊!竟是如此!否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不是指容貌,而是其他一些东西。
两人的对视,一坐一跪,谁都不说话,却好似早已交换了千言万语,执拗、威胁、恳切……两人无声对视的空间有着外人无法听懂的语言,那是只属于这对父子的世界!
许久,作为父亲的男人终是闭了闭眼,之前冰冻的空气瞬间土崩瓦解,久违的空气得以再一次回到众人的胸腔,‘双子’没有说话,抱起楼兰一路默默离开,大厅内尚存的数名保镖,看看‘双子’又看看自己的上司,因中年男人一直未开口说话,只见他略显疲惫的以指托腮,左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闭目养神,故而众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双子’离去。
走廊的地板是浅浅的冷月白,滴滴坠落的鲜血犹若朵朵红梅绽放,那是惊心的冷艳!
察觉到怀中人儿不安的细微挣扎,‘双子’暂时抽回飘飞的思绪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女子的脸色此时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全身竟已全被汗水浸湿,牙关紧咬的双唇更是渗着淡淡的乌紫。楼兰努力控制着从15分钟以前就凌乱的呼吸,留意到男人低头的凝视,楼兰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抱歉,不想打断你想事情的,可是……”汗水迷蒙的脸庞微微抬起,再一次被男人眼中的星辰所惊艳,有着倾城无双美丽脸孔的男人,微微皱眉的样子让人心疼。
“你还好吧?”收起那瞬间流露的情绪,男人又恢复了一贯无波的表情。
楼兰握拳咬牙,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抽搐,“如果可以,送我到博士那里去吧……”腹部又一次袭来的收缩绞痛,令楼兰脸色更青白了几分。
“病又犯了?”虽是问句,脚步却明显加快了,至于腿上的伤,他似乎忘记了。
双手紧紧攀住男人颈项以减轻一点痛苦,楼兰的呼吸和颤抖似有冲破其自控力的趋势,“病没犯…恐怕是……”
电光火石间似有什么闪过男人双眸,从左手托住楼兰双腿间渐渐流下的温热液体,让‘双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向沉稳的步伐有了罕见的破绽。
晃动的灯光,急速滚动的手术车车轮,以及医护人员凌乱的奔忙,让这个一向阴沉冷清的大宅鲜活了起来。
“氧气!氧气!心律过缓……心脏骤停,亚米尔,配合我做心肺复苏……2号注射液2支,快!不行了,7号再注射一支……“
黑暗空间中的意识沉沉浮浮,让楼兰感觉自己正只身飘荡在茫茫宇宙中没有终点,隐约闻得耳边嘈杂的叫嚷,令楼兰有些厌烦的皱眉,好吵啊!
习惯性的想要抬手抚额,却惊惶的发现已失去全身的触觉,想要动一动手,却找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烦躁不安的神色微微出现在静静躺在无影灯下的女孩脸上,似安抚似回应,从右手掌心传来微疼的力度,那是一双充满保护和安全的男人的手,强势而掩藏令人安心的温柔,不知不觉间,女孩痛楚的神情变得柔和,透出一股圣母安详的气韵。
“穆……”青白的指尖微微扣紧,动作细微却足以让身旁的人惊觉。
遥远的空间似又传来陌生人的叫嚷,“说话了!说话了!病人还有意识……2号再注射一次!”
我说话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哑巴,这些人大惊小怪的叫什么?真烦人……楼兰撇嘴,掌心的温度,似冰雪融化般缓缓导入心里,暖暖的蕴绕在心里。
“穆……”你在我身边是不是?至于自己为什么事躺在这里,楼兰费力想了半天依然想不起,便也懒得想了。
“……”掌心的力度微微加大,有了微疼的力度。
一侧的监控仪再次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声声急促,催人心烦。“心跳又减弱了,米亚尔……”
“穆……”穆,为什么你不说话,是生气我又叫错了吗?对喔,我应该叫你哥哥,呵!哥哥……
“嗯……”低低的回应,轻不可闻却让世界瞬间色彩鲜活。
“穆……”你回应我了吗?
“你醒来,我娶你!”如大提琴般悠扬动听的声音却似悲伤。
娶我?真的吗?穆愿意娶我……呵!穆你是骗我的,我不信你呐,穆…我不信你……
真实的、清晰地触感,右手无名指被一个滚烫的环套住,楼兰的意识渐渐飘远,我不信你呐,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戒指在你手上,你若醒来,便是我的妻……”有什么很烫很烫的液体烧灼了楼兰的指尖,烧灼了无名指上那枚璀璨闪耀的婚戒。
只遗憾这句话终究没被楼兰听清,她最后的意识定格在唇齿间温软的触感,定格在周身那如海般深邃温柔的气息暖暖包围,那是安心和幸福的感觉……
“塞缪尔……谢谢你……”弱不可闻的呢喃,伴随着楼兰眼角滚落的泪落入枕间,她到底是昏迷还是清醒?致幻剂真的曾对她起过效吗?谁又能知她几分呢?答案早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