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流夕
我躲避开他的关心,“我怎么回到这里的,这期间,有没有人来看我?”
“谁送你回来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我听到消息,便过来看你了,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是么?”
君碧倾点了点头,又想起现在我看不到,于是就淡淡道:“是。”
我心里有铺天盖地的失落感和不知所措,我的眼瞎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似乎感到了我的心情落差,君碧倾将手中的碗抵到我的唇边,“把这药喝下去,过半个月时日,眼睛便可以看得见了。”
扑鼻的腥甜的味道让我不禁皱起眉头,“这药……混了血?”
“桃花仙的血有扩通血脉的作用,可以让药效增加,所以……”
“谁让你这么做了?”我冷冷对他喊道,“我与你并未有什么关系,今天也就算了,以后,我不需要。”
我喝下手中苦涩腥甜的药,忍着呕吐喝了下去,“满意了?满意了就快点走!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要你用血来做药引!”
“我……”君碧倾垂下头,银发凌乱地飘散,他眼神中没有一丝光芒,黯淡而失落。
“我要休息了,请自便。”说罢,我就盖上棉被躺了下去。
安静,安静地离奇。
就当我以为君碧倾走了的时候,我的额头上突然贴上一个温热的东西,我的身体颤了颤,想挣扎开去,却被很轻巧地制止住了。
然后耳畔便响起他的声音:“若是你的眼睛一直如此,我便一辈子照顾你,与你不离不弃。”
我颤抖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似乎被他抱在怀里,这种温暖的感觉让我想要抛开心扉向他哭诉,但我却克制住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问道。
“那我就缠着你,缠到你满意为止。”他耍赖皮地说道,眼里多了些笑意。
“太缠人的男人很惹人厌。”
“你会讨厌么?”
“会。”
“那我就在你身边呆到你不讨厌我为止。但是,我不会让你那么早就不讨厌我。”这是什么怪道理?但是这种稀奇古怪的说话方式,却能把我感动的乱七八糟。我第一次能感到,将我抱在怀里的这个少年,是用心来侵入我心里的。
我回抱住他,轻声说道:“谢谢你。”
君碧倾笑的灿烂,如同窗外的暖阳。
而就在窗外,白衣男子静静地站着,五官沐浴在阳光下,冷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墨色的眸中都是毫无波澜。
男子远远地透过未关的窗子看着这一幕,在他的眼底,渐渐流露出一种名叫悲伤的东西。
那东西像毒药,让他的心痛的彻底。
“漠兮,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雪涯顶端。
这是我与漠兮的第一次相遇,在我受伤之时。
当我流着血躺在大雪纷飞的雪地中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快要死了。
唳魔伤了我,我无奈之下便跑到这极寒之地,却不知,这里的雪的厚度可以掩埋了我。
就在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救了我。
我昏死在雪地中,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岩洞中。
她在生火,小小的脸冻僵了,她见我醒来,有些后怕地退后,我并未打算伤她,自然没有做出什么杀伤性的动作,我安静地躺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我最不堪,最狼狈的兽型从未被别人看去,却在那一次全被她一并看了去,包括我的裸体。
这也是我从未想过,被唳魔打成重伤却还能活过来,且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在岩洞中我浅浅睡去。
再度真开眼时,我就看到的是一双属于少女的柔软双手,这双手正覆在我的身上,暖暖的,却让我浑身颤栗。
“冷?”少女透亮的声音传来,我抬起眸看她。
可以说,有那么一瞬,我被她的容颜所惊艳,这张脸太美,是我见过的女人之中长的最美好的。
一头墨发齐肩,灵动的双眸瞪得大大的,一身白衣似雪,如雪涯山上大片盛开的雪莲花,完美,出淤泥而不染,也可以说,美的太不真实。
我身上受了重伤,她将我放在她身后的竹筐中,背着我上了山。
我看她的小脸布满了汗水,吃力地背着我,我竟然有些于心不忍,但她坚持着背着我去了雪涯之巅。
在回到雪涯之巅,我本以为她会背着我去休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抓着我问:“喂,你是公的母的?”
我石化……然后挣扎!
少女趁着我身体虚弱,翻过我的身子,神色紧张兮兮的。
我比她更紧张,脸都吓得惨白了。我望着她,看着她慢慢逼近我,我忍不住说道:“放开我!”
说我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待少女回过神,她一脸正色地说道:“原来你会说话啊既然如此,我便不会无聊了。”她望着我,眼中泪光闪闪。
然后继续说道:“原来你竟然是公的!”
我顿时心都跌到了谷底了。
到了雪涯之巅的第一个晚上我就变回了人形,躺在了她的身边。
看她从梦中转醒,惊讶地摸着我身体的表情,我在暗中窃笑。
隔日清晨。
我在她醒来的时候,也是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吻了她,我道:“这是我的谢礼,谢你救了我。”
“你是谁?”她神色微愣,呆呆地看着我。
“苍月,我的名字。”我道。
“你从哪里来?”
“你吃什么?”
“你是做什么的?你的真身其实是狐狸吧?”
“对了,你……有穿衣服么?”
“没有衣服。”
她听我这么说,便找出她的衣服给我穿上,虽然小了一大截,但是勉强可以遮挡住半露的风光。
也就是她对我的关心,我在恍惚中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这种感觉让我的心有点窃喜,但是又有些害怕,这种感觉,会让我开心,也会让我难过……
这种感觉,是什么?
我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喜欢上一个凡间的少女,头一次,我想要了解她。
也就是在这不知不觉中,我们呆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已经数月。
我身上的伤在和她相处时不知不觉的好了,本应该不能在待在此处,但是待在她身边让我很温暖,我不想要离开她。
她有时会带着我去深山中采草药,尽管雪涯的天气很恶劣,冷风刺骨。
每次摘了草药回到竹屋,她会煮很难喝的药逼我吃下去,我都会乖乖的全部喝下去,只因为我还未告诉她我的病已经好了。
记得有一次,我喝下药,她怪叫一声,“遭了,我放错药了!”
“什么药?”我冷冷扫着她的脸,看到她脸上完全没有内疚,我挑起了眉。
“巴豆……”她的眼里只有幸灾乐祸,脸上却装着内疚:“我本来准备端出去放在院中给老鼠们吃的,最近院中多了好多老鼠!”
我眼里装满了笑意,笑道:“现在是冬天,雪涯之巅又是极寒之地,你以为现在这个时节会有老鼠?”
我看她小脸上一片通红,伸出手捏了捏,软滑的触感,让我眯起了眼。
她顿时拍开了我的手,眼神闪烁,“你怎么知道没有!我说有就是有!”
她话还未说完,我便抽搐了一下嘴角,飞也似得冲了出去,直到半夜,虚脱着半个身体回来。
有时,她也会冷冰冰地不和我说一句话,就算我缠了她半天,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每隔几个月就会不理他,且表情严肃无比。
每到那个时候我便会出去雪山逛逛。
那一天,又下气了鹅毛一般的雪。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影落在雪地上,似乎是一个人。
在我还未反映过来的瞬间,那抹黑影靠了过来,我的眼神迅速变冷,是唳魔!
接着,一股黑气迎面而来,空气中弥散着血腥的味道。
我凝聚起真气,将它化为手里的剑,向他刺去。
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邪恶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迎上来。
唳魔是在魔界称霸一方的霸者,他属于三节之内,但是又不属于三节之内,他是徘徊于三界的怪物,从现任玉帝开始之前,他就存在于三界。
在两万多年前,唳魔曾经率领魔界与天界的天兵天将们大战了三天三夜,结果是两败俱伤,两界皆是养精蓄锐了几百上千年,直到现在,魔界却发动下一轮的攻击。
玉帝派我下凡查找唳魔的下落,我找到了,却被唳魔发现,伤了自己。
而现在,他竟然找到了这个地方。
我皱起眉,忍受着对方隐约传来的邪黑之气。
“小鬼,你斗不过我的。”唳魔一抬手,将我手中用真气形成的剑打碎,他的脸突然靠近我——一张苍白不带一点血色的脸出现在面前。
我冷静下来,“你想怎样!”我又幻化了一把剑,直直击向他的胸口。
“当然不想怎样,你打伤我的兄弟,我便来找你算账!”唳魔冷笑,手中的皮鞭不偏不倚袭上我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碰出一口鲜血。
唳魔存在于三界开始,我还未出生,他的能力修为便大大超越了我,现在,我更是及不上他。
几个回合下来,我的身上已是遍布伤痕,我却还未伤他半分。
在我倒下的那瞬间,他冷笑着将剑抵着我脖子,笑的狂妄:“自不量力的小鬼,没有下次了,今天我且放你一命。”
说罢,他的身体被一抹黑雾包围住,接着便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真气支撑不住我的人形,我又一次幻化为了狐的兽性。
一直从清晨到旁晚,我都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站不起来,剧痛席卷了骨髓,动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出现了一抹亮色的光芒,我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叫喊声。
是她的声音。
我躺在原地,撑着疲惫的眼皮,当那抹光亮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只剩下了呜咽的声音。
之后,便是黑暗席卷了我的神经。
意识里,一双柔软的手托起了我,将我背回了家。
再次睁开眼,我浑身是绷带地躺在床上。
环顾四周,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我身上都是一股草药的味道。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盖着厚厚的棉被,身后都是隐见骨头的血痕。
我一直从上午躺到了下午,从下午躺到晚上。
我躺在榻上起不来,一连几天,都不见她回来。
我以为她会回来,一天两天三天地等下去,却都没有等到她。
在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能站起身。
我去竹屋外找她,漫山遍野地找。
雪山连绵,雪下的很大,我懂得手脚通红,在离竹屋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卷翘的睫毛覆在冰冷的脸上。
我远远地看到,飞奔至她的身边。
她的手脚已经冰凉,已经死了,冻死了。
我眼神空洞地抱起她的身子,向着竹屋走去。
竟然,死了……
人的生命便是脆弱不堪的,一起都是如此。
三天后,我将她埋葬在竹屋旁的雪地中。
雪涯之巅的雪从不会融化,在这片寂静的雪海中,雪莲花盛开的灿烂。
一个月之后,我离开雪涯去了西域,在那里寻找到了唳魔的踪迹。
在到达西域的三天后,我被玉帝召回了天庭。
我回了天庭,恢复了恒莲帝君的名号。
我曾经去了地府查看她的踪迹,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去了哪里。
之后,我便在天界一心修炼,闭关不见任何人。
在我回到天庭的第一百年,迎来了蟠桃盛会。
蟠桃盛会在即,我本就是上古神族,在未满一千岁时便成了上仙,修为也比普通的仙人高出了一大截,王母娘娘的蟠桃会自然要邀请我。
我本不喜欢这种宴会,却还是受到邀请,没法不去。
来参加蟠桃盛会的上仙都纷纷上前去给王母娘娘送贺礼,我进了蟠桃园,在前脚踏入园中,我的视线便随着那个人走了。
她高高坐在殿上,那位置是玉帝的左边,而那个位置,正是象征着嫡亲。
她神情冷傲,仿佛圣洁的雪莲,不容任何人玷污,万千青丝披散到腰际,星眸低垂,漂亮的睫毛打出淡淡的阴影,她便是那么坐着,都可以感觉到生人勿近的气息在她周边散开。
我的瞳孔紧缩,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是被定型了。
蟠桃会上,很多女仙子都前来搭讪,我却视而不见,我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身旁的月老拍了拍我的肩膀,轻笑道:“不知道那是谁了吧,那可是玉帝的亲妹妹,神女漠兮。”
“漠兮?”
“是啊,她从不轻易出现在别人面前,我第一次见她还是在一千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娃娃。听说最近她去凡间历劫,这不,几百年前历劫回来了。”月老倒了一壶酒,给百里苍月盛满,“告诉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看上人家神女了?”
我调侃地看着月老,“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呵呵,好好把握机会啊,恒莲帝君,听说玉帝对神女的婚事看的很紧呢。”月老呵呵笑了几声,起身给其他仙人倒酒去了。
我远远看着殿上的少女,唇角勾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终于找到你了。
因为历劫经历了天雷,我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为了防止光线渗入眼睛,我拿了一条黑色的绸缎捂住了双眼,眼前更是黑乎乎的一片。
这几日君碧倾日日守着我,来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一大碗的药逼我灌下去,连着这么几天,我的身上都有隐隐的腥苦味道。
近日,君碧倾总是带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子星阁,要么就是珠宝首饰,要么就是一些味道好闻的草药。
我越发不耐烦起来。
但每每要生气的时候,都被他委婉地,巧妙地化解了。
这让我十分的没面子,在他面前我竟然像个小孩子,他以为我哄哄就可以的吗?
又过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