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929000000019

第19章 :不许在闹事了

赵全胜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紧不慢地把刚才的一切讲了一遍。

这时,列车员带着年轻人走了回来。只见他眼眶上贴着纱布,眼部高高肿起,只剩下一条缝。像个紫核桃。

“你们两个看下笔录,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签个字,按个手印儿。”

全胜拿起笔录仔细看了一遍,签上字,按了手印。年轻人看也没看就签字按手印。

“按治安处罚条例,每人罚款五十。”

两人乖乖掏出钱来交上去。乘警开了收据递给他们。看着列车员说:“把他俩带回去吧。”

又进一步警告说:“回去不要再闹事儿,再闹事儿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回到车厢,玉兰和赵静正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见他们回来,看到年轻人的样子,玉兰赶紧起身,让他靠窗坐了。然后挨着全胜坐下。又看了年轻人一眼就没再出声。

经过一场座位之争,到这时全胜心中的火气虽已稍稍平息,但仍没有一点睡意。

他抬起头看看行里架儿上的行里安然无恙,就闷闷地坐在那里,望着前方青冷的车灯,丝丝离绪涌上心头:此次南下不知是福是祸,是吉是凶。

自己从十八岁当兵离家二十多年来,往西到过甘肃、宁夏,往东到青岛、南京、上海,往北到过大兴安岭,往南到过武汉、长沙,也算走了大半个中国,可是广东却从未涉足。此次远离故乡,恐怕从此就辞别了黑土地。这一走就是四五千里,万水千山,人生地不熟,尽管有朋友帮忙,但仍然要靠自己去打拼去开拓啊。

窗外漆黑的夜空电光闪闪,几个响雷过后,豆粒大的秋雨劈里扒拉地砸在车窗的玻璃上,打断了赵全胜的思续。

他看了看手表,表针已指向凌晨二点,车箱里的冷了下来,抻手摸了摸身旁打盹的的爱妻和对面的爱女,站起身来从行里架上取下一个黑色的旅行袋,找出两件衣服给妻子和女儿盖在身上,自己也找出一条浴巾放到座位上,把旅行袋放回原处。转过身来看到妻子瘦削的面厐在车顶的日光灯下越显苍白,纤弱的身体就像个大孩子一样蜷曲在座位上。

全胜心中五味杂陈。想到这些年来玉兰为了这个家不停地操劳,走出门上班儿挣钱,回到家照看孩子侍候丈夫。现在又让她撇下年迈的老母和兄弟姐妹,跟着自己远走他乡去一个前途未卜人地两生的地方,不知何年何月儿才能回来与亲人团聚。

想到这里,一股浓浓的酸楚涌上心头,两只眼睛顿觉潮湿红润,深深感到愧对自己的爱妻。眼前又浮现出了几个月前的一幕。

那是清明节前的一个早晨,赵全胜上班还没走到厂门,就远远地看见院子里站了三四十个男男女女的退休老人。手上指指点,嘴上吵吵嚷嚷,脸上怒气冲冲。大有群情激愤的样子。

虽然离得比较远,听不清他们吵嚷什么。但他心中已有了底数。因为这样的场面自他九二年被市里下派到这个服装厂以来,已有过几次。但今天不比往常,不论是人的数量还是人的情绪都大大超过以往。

他惴惴不安大步溜星地走向前去。

一个正在吵吵嚷嚷指手划脚约有七十开外的老人,看到他的到来更亮起嗓门儿粗声大气地喊道:

“好啦,好啦,大伙别吵了,厂长来了,厂长来了!咱们有话直接跟他讲!”

赵全胜走到近前,看到说话的是老主任王宝德。看他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来压事儿的,像是来挑头闹事儿的。这让他有些意外。

王宝德虽然已七十多岁,但身板硬朗,精神健铄。退休前是车间主任。也是服装厂的第一批工人之一。后被一步步提拔到车间主任的位置。老人性格耿直,为人正派。在厂里有很高威望。头几次退休人员来厂里闹工资,闹福利,都是他出面帮助厂里平息了事态。可今天……赵全胜满腹疑团。

“哟,这么多老人家这么大起早的到厂里,一定有什么事儿吧?”全胜礼貌向老人们打招呼。

“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一个老人吵吵着。

赵全胜脸上若无其事,一边打着哈哈,招呼老人们:“都别在这站着了,快请到楼上会议室,坐下来慢慢说话。”

刚踏进楼门,一眼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厂办闫主任眉头紧锁地等待他的到来。

“厂长,怎么办哪,你没来之前,我说了一大堆都没有用。”

“快别站在这了,赶紧上楼给老人们倒水,安抚安抚!”

闫主任蹬蹬一溜小跑上了楼。

全胜先到自己的办公室,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到热水器接了一杯温水,几口喝了下去,坐下来喘几口气,大脑飞速旋转,猜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思考着应对的措施。

“厂长,快过去吧,他们都等急了……”闫主任推门探进脑袋急切地说。

全胜大步走进会议室,在会议桌的一端落座。几十双热切的,愤愤的,疑惑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他的脸上,等待他的开口。

全胜扫视大家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各位老人家,你们这么多人大清早到厂里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看哪位先讲?”

听了全胜的话,大家又一齐把目光投向了王宝德。

“赵厂长,这几天我们听到了一传言。是关于我们厂子的。有些话对我们这帮退休的老家伙很不利,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搞搞清楚。请厂长给我们一个明确答复!”王宝德话音刚落,就是一片赞许声。

“请王老直言。”全胜平静地说。

“这第一件,说要少发我们的退休金?说厂子效益不好,从今往后按70%发给我们,啥时效益好了再补发……”

还没等王宝德说完,另一个老人就气哼哼地插嘴:“可不是吗!本来我们的那点退休金每个月都一拖再拖,不能按时发给我们,这下又要扣下三分之一,这能说得过去吗?”

一时间大家都七嘴八舌吵嚷不止,会议室里立刻嗡嗡起来。

坐在门口的闫主任站起来高声道:“大伙先不要急着议论,有话慢慢说,还是让王老先讲。”

吵嚷声小了,会议室恢复了平静。

“这第二件,说平时小病小灾的医药费不给报了,要住了市医院才能报销。厂长你问问在坐的各位,我们这些老家伙哪天能离开药?谁家的柜子里不是一堆药?”又是一阵的议论。

“这第三件,厂子二三个月开不出工资,上边规定得明明白白,首先要保我们的退休金。可我们听说厂子回来点货款你们厂部的干部们先偷偷地分了,还听说厂长分得头一份儿。”

房间里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又盯上全胜的脸。等待他的答复。有几个人的脸已浮起了狞笑。

此时赵全胜听了这几件事,已是满面腔怒火。特别是最后一件无中生有,造谣中伤的传言,更是怒火中烧。手中的圆珠笔捏得咔咔响。

然而,面对这些被谣言盅惑,不明真相,满面沧桑的老人,他只能强压怒火,从容面对。

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面带微笑,缓缓地说:“刚才王老提的这三个问题,前两件班子成员确实向我提议过,厂务会和支部会上也曾讨论过,但都被否定了。这第三件,纯属谣传,根本没这样的事。”

“那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谁分了多少都说得清清楚楚。”一个老汉高声叫道。十几个人紧跟着随声附和。

“那好,既然我说的你们不信,局里有纪检组,市里有监察局,有纪检委,还有检察院,反贪局,你们都可以去反映,让他们下来查吗。”

啪!坐在会议桌另地端的一个老汉一拍桌子气冲冲地站起来,高声喝道:“姓赵的,别拿大****吓唬小孩子。别以为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好欺侮的。局里市里我们也不是没去过,今天来先和你见见面,是给你留个面子。既然你是这个态度,好啊,我们现在就去上访。”

“这就去,这就去!”

大伙一哄的站起来,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往外走。闫主任在门口想拦都拦不住。

这些人走后,闫主任不无担心地说:“厂长,这回的乱子可闹大了。”

“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挡得住?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有些人正在背后偷着乐呢!可还有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脚步正不怕鞋歪。随他们闹去吧。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我等着。”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中,局里,市里派了几个调查组到厂里轮番轰炸,最后的结论是,反映的问题纯属子乌虚有。是前任班子的几个人在背后造谣中伤。工作组就此草草收场。而赵全胜更深刻地感受到了人间冷暧和世态炎凉。

端午节过后的一个星期天,女儿到学校补习功课去了。吃过早饭,全胜沏了壶茶,看到玉兰收拾完厨房就叫她坐到沙发上,面带几分严肃地对玉兰说:

“有一件重要的事儿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儿,看样子还挺隆重的?”玉兰看着全胜半开玩笑地问。

“这件事我已想了很久了……”说完又半天不语,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玉兰知道,全胜向来说话响快,办事麻利,今天这样吭吭吃吃地说半截话,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就急着问:“你快说呀,到底什么事儿?都急死我了!”

“我想到广东去。”全胜低着头,嘴里嘟囊着。

“到广东?干什么?出差呀?”玉兰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

“不是出差,是上班儿。就,就,就是打工。”全胜鼓足了勇气,说出了实情。

“什么?!打工?!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是贪污受贿了,搞女人了?还是让人给开除了?!”玉兰对全胜话感到震惊而又不可思议。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都不是。”

“我看也是。贪污受贿你没那个胆儿,搞女人你也没那个资本。手里一无权二无钱,谁跟你?!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大老远的要跑到广东去?”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全胜接连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缓缓地说:“今年的经济形势还一时看不透,企业之间互相拖欠三角债越来越厉害,销出去的货款收不回来,流动资金周转不开,两三个月开不了工资。退休人员今天你有病明天他住院,每天都有几个人坐在厂长室等着报药费。还有的干脆一只手举着滴流瓶子等在那里。这还不算,这些人动不动就闹事,又有一些人在那煸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找找银行申请点贷款,实在不行找找上边,他们能眼看着不管?“玉兰插嘴。

“银行根本就是嫌贪爱富,你越缺钱他就越不贷给你。找局长,局长说当前就是这么个形势,让我先挺住,说什么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你说让我怎么坚持,拿什么挺住?找市长,市长说:我得先保利税大户儿。像我们这样的厂他哪有功夫管你。这就是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听了这些话,玉兰气不打一处来。胀红着脸忿忿地说:“你这是脚上的泡自己走出来的。别人挖个坑,你就往里跳。我不是给你吃后悔药儿,当年市里让你下去我就不同意,好好儿的党校老师和教研室主任不当,下企业当什么厂长。现在可道好连个公务员儿都不是了,将来养老退休都成问题,还不得像你们厂里退休的一样,有个天灾病热的也报不出医药费?”

全胜听了玉兰的话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茶,说:“当时谁能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事到如今咱们还是商量下一步吧。”

“那你下一步就打算去广东?广东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一旦不行怎么办?。现在虽说不是公务员了,可还是正经工作,到那个时候你可是光棍儿一条,没有任何退路。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和孩子可不去跟你担那个风险,遭那份罪!”玉兰的脸上由红转青,嘴里呼呼地喷着粗气。说完就悻悻地把脸转向窗外。

窗外纷纷扬扬地飘着细碎的雪花。正月的天气,微微的东南风吹得雪花飘落下来转眼就化了,地面上水汪汪儿的,就像刚刚下过了一场雨。几只小鸟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扑楞着肢膀在枝头上尽情地嘻戏耍闹。远处的马路上传来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阵阵汽车鸣叫声。

玉兰的一通呛白,就像一把刀子捅到了全胜的痛处,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心中翻江倒海,悔、怨、愧搅作一团,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努力地控制情绪,慢慢镇定下来,缓缓地端起茶壶给玉兰填了茶,再给自己的茶杯续满,喝了一口,说:

“你一定还记着周华那个小伙子吧?”

“记得,不就是参茸公司那个业务科长吗?个子不高,胖墩墩的,眼睛又大又圆,说话办事都有挺干脆挺实在的,他不是去广东了吗,记得走的时候还到咱家来过。”

“对,就是他。他在党校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的时候,是准备要提拔公司副经理的,由于不会走上层路线就没提拔起来,自己一气之下就跑到广东去了。”

“现在怎么样了,和你还有联系吗?”

“一直有联系,当时我还担心广东那么远单枪区马的不是闹着玩儿的。看他态度挺坚决,想到年轻人到外边闯一闯也好,就没再拦他。现在他在那边发展得很好,几年下来买了车买了房。原来只作参茸特产生意,现在又作粮油批发生意。去年夏天周华回来接何芳和强强去广东,临走时到我办公室坐了挺长时间,劝我也到广东发展。说广东的企业个个都红红火火,特别是民营业企业特别发达,干什么的都有,政策又宽松,比咱们东北好干多了。他在家住了几天,回去的时候把媳妇和孩子都带过去了。后来他又给我来过几次电话动员我过去。当时他说这些的时候我还根本没在意,我也就没和你说。前几天他又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说他的生意发展很快,公司现在有三十多人,五六台车,何芳管财务,他在外边跑销售,公司里边没有一个可靠管事儿的,叫我过去帮忙管行政、人事和后勤,工资待遇去了再说,管保不会亏待咱们。还说让嫂子也一块儿过去,看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再安排。”

“他让咱们俩都过去?”

“我这几天都在想,就目前这样的形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哪去,现在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搞不好咱们也就得走这一步了。”全胜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此时玉兰的心绪也平缓了下来,喝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这样,过去倒不是不行,现在有几件事儿看怎么解决。一是你我的工作走了之后怎么办,二是孩子今年考大学,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工作的事儿好办,你现在是个人承包,办个停薪留职就行了。我的档案在工业局,我辞职一走档案就放在那里。孩子上大学往南方报考,毕业了在广东找工作。如果今年考不上就先不走,再复习一年,到明年再说。”

全胜说完,玉兰撇了撇嘴,说:“看来你是真的考虑好了,铁了心想走了。可还有一件挺麻烦的事儿,就是两个老人怎么办?我妈年轻一点儿,身体也结实,他奶奶都八十来岁了,可是熟透的瓜儿了,有今天没明天的。”

“这些年妈一直在哥哥那,咱们也没出什么力,也就是每月给点儿钱,接她来家住几天都不来,就是来了不到三天就吵着要回去。等咱们到广东经济条件好了每年多寄点钱,真要有个三长二短的坐飞机几个小时也就到家了。”

玉兰听后,一脸无奈地说:“先这样筹划着吧,就看孩子愿不愿意了。”

“等静晚上回来再商量吧。”

晚饭后,全胜和再玉兰试探着把去广东的事向女儿渗透,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女儿不但没有反对,而且称赞老爸老妈有眼光,跟潮流。兴奋地说:“早就听同学说,深圳是个好地方,又紧挨着香港,特别超前,特别时尚。她穿的衣服都有是她在深圳打工的哥哥寄回来的。我将来大学毕业一定去深圳发展。”

“那你可要把书念好,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一切都晚了。”

“老爸老妈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不但要考上,还要考上一个名牌儿大学。”

“好。我姑娘有志气。你有决心我们就有信心。”玉兰在女儿的背上拍了一下高兴地说。

“既然你同意了,过几天我给周华打个电话通个气儿,别叫人家摸不着头脑闷在葫芦里。”全胜说完全就穿上风衣,说了一声:“我去厂里转转”就开门出去了。

“香烟汽水儿方便面火腿儿肠了!”

列车售货员的叫卖声把赵全胜从沉沉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抻手从裤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湿润的双眼,长叹一声,把浴巾披在身上,就迷迷糊糊地睡去。

赵全胜一米八的个头,偏胖。方脸浓眉,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看上去聪明而有灵气。大耳、厚唇,紫红脸膛,大嗓门儿,话音有很强的穿透力,很远都能听得见。

他出生在抗美援朝全面胜利的一九五三年,父亲就给他取名叫全胜。全胜的父亲赵广忠和母亲耿秋凤都是老实地道的农民。

全胜从小儿聪明灵俐,七岁时就上了学。上学后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前几名。当过小组长、学习委员、班长。到了五年级又当上了大队长,到县里上初中时是保送去的。可惜,上学不久那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就开始了。紧接着就是大字报、大批判、大串连和停课闹革命。全胜的数学只学了正数儿、负数儿、有理数儿,外语只学了“毛主席万岁”就无奈地卷了铺盖回家到生产队下田种地去了。

十八岁那年响应党的号召,光荣地加入了人民解放军,走进了革命大熔炉。新兵训练一结束,就被师里的特务连选去当了侦察兵。由于训练刻苦,擒拿格斗,散打拳脚,各门功课都走在前头。第二年就光荣地入了党,紧接着又当上了班长。在部队的几年,全胜利用一切机会,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如饥似渴地钻研各种书籍,全力补充自己知识上的营养不良。

复员回家被安排到到党校当了教员。经过七八年辛勤工作,在当地已小有名气。正在春风得意之时被市委市政府下派到企业接了一个烂摊子的工厂。经过全厂上下的全力打拼,厂子刚刚喘过气来,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又遇到了新的变故,想当企业家的梦想随之破灭。现在,只好带着妻子女儿告别了生他养他的黑土地,到那遥远的南国广东追寻新的梦想,闯出一条新的人生之路。

当赵全胜再次睁开眼睛时,妻子和女儿都已醒来。玉兰正靠在椅背上两眼注视着车窗外。

窗外天以大亮,大片大片的稻田被初升的晨光染成了苹果绿;远处云雾包裹缠绕着的淡青色小山时隐时现;掩映在杨柳树中的一处处农舍炊烟枭枭;一两头黄牛趴在大树下悠悠地反刍;几只白鹅高高地挺着脖子,扭动着肥大的身躯耀武扬威旁若无人地从黄牛身旁缓缓踱过,金黄色的鹅头迎着晨光闪闪发亮;小四轮拖拉机在乡路上急急地奔向远方,屁股后滚出的串串黑烟给这幅青山、薄雾、黄牛、白鹅、万顷绿野汇聚起来的良辰美景又浓浓地涂上了一笔。只可惜,这人与自然编织的诱人图画瞬间就被飞驰的列车抛向身后。转眼间前方闪现出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深深浅浅各式各样的平房和楼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高。

全胜看看表,已是早上六点多。列车广播里响起了欢快轻盈的丝竹乐《步步高》,在悠扬悦耳令人陶醉的乐曲声中,送来了播音员清脆甜润和富有感染力的嗓音:

“旅客朋友们,早上好。经过了一夜的旅途疲劳,我们迎来了新的美好的一天。再过二十多分钟,列车将带您走进辽宁省最大的城市沈阳市。沈阳市是辽宁省的省会,是辽宁省最大的工业城市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过了一会,播音员报告:“列车运行的前方到站是沈阳车站,有到沈阳车站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自己的行里物品准备下车。”

全胜看到女儿不在座位上,玉兰说:“静儿去洗脸间了。我洗完了,毛巾牙刷都在这儿,你也去洗把脸吧。沈阳是大站,停的时间长,坐了一夜的车你下去到站台上活动活动,精神精神。”这时女儿已洗漱回来,全胜拿了毛巾牙刷牙膏向洗脸间走去。

车箱里的人都活动了起来,有的如厕,有的洗漱,有的打开水泡方便面,有的站到座位上从包裹里取出自带的面包、水果、黄瓜、西红柿、干豆腐,还有的带着烧鸡、咸鱼、茶蛋。还有啤酒、白酒,瓶儿装的,易拉罐儿的样样儿不缺。把个小小的餐桌塞得满满当当。有的一二个人,有的三四个人聚在一起大吃大嚼,大喝大饮。来自不同方向的香味儿咸味儿鲜味儿辣味儿酒味儿,汇聚着交织着飘荡着,倾刻间充满了整个车箱,扑鼻而来。

到沈阳下车的人们纷纷从行里架上、座位下边取出行里包裹缓缓地向车箱两端移动,准备下车。

那个不肯让位的青年也到沈阳下车,临走时将鸭舌帽往下拉了拉,向全胜恶很很地瞪了一眼就匆匆走下车去。

紧接着又上来了新的旅客,全胜一家三口儿的左右又坐上了三个人。广播里播出消息:“由于沈阳下车的旅客比较多,卧铺车箱还有部分空余铺位,有需要卧铺的旅客请到列车中部的十号车箱补办卧铺票。”

全胜对玉兰说:“到北京差不多还得一天一宿,我去补几张卧铺,要不你的身子肯定受不了。要是能补到卧铺,咱们就挪到卧铺车箱再吃饭”说完就向十号车箱走去。

玉兰身边坐着一位刚上车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妇女,身体稍胖,面色微黄,梳着短发,上身穿一件驼色圆领儿羊绒衫,身边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一身学生打份女孩儿,二个人都操着沈阳口音。玉兰看她的年龄比自己大,就抻手把自己对面靠窗坐着的赵静拉到身边,让那位妇女坐到了那里。那位妇女感激地说:

“谢谢你啊,把靠窗的坐位让给我。”

“别客气,她是孩子,坐哪都有行,你年龄大靠窗坐着舒服一点儿。再说她爸到后边车箱补卧铺去了,补到了我们就过去了。”

那位妇女把行里安排好坐下来,那个女孩儿也挨在她身边坐了。玉兰又问:

“大姐到什么地方?”

“我们到北京去,送孩子上大学,是今年新考上的”“一看这孩子就知道是你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儿。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了玉兰一眼,微微笑着说:“阿姨好,我叫王翠莹”“名字挺好听的,考到北京什么学校?”“北京理工大。”

“你报的什么专业?”赵静问翠莹。

“自动控制与机电一体化。”

“这是不是专业性太强了?找工作的面太窄了点儿?”赵静不解地问。

“我们老师说这是个非常有发展前景的专业。还说在八十年代时兴起了三大理论,也是三大技术,叫什么信息论、控制论、系统论,那时还处在科技的前沿,到现在已经成为科技领域最重要的三大技术了。还说现在非常流行的因特网啊,还有火箭升空,卫星上天什么的,都属于这三大理论和三大技术呢!”

玉莹有些得意地说完又问赵静:“你是报的什么专业?”

“我报的是管理专业,是我爸给我选取的。说管理这门学问适用非常广泛,小到家庭大到社会都用得上。反正是从乡村到城市,从工厂到学校,从企业到政府,从地方到中央,从经济到政治,到处都有管理,到处都要管理。而且管理是个大学问,什么时候都能用,什么时候都有用。”赵静也不甘示弱,有理有据。

“按我和她爸的意思,就在沈阳上学挺好,离家近不用住校不用挂念还省不少钱。可她就要去北京,只好依她吧”那位大姐接着说。

“我看这孩子挺有志气挺有主见的,将来肯定有出息”玉兰的话把娘俩儿都说乐了。

“大妹子,你贵姓?”

“我姓刘,孩子她爸姓赵。大姐贵姓?”

“我姓高,你就叫高姐吧。你们去哪里?”说完把脸转向赵静:

“她是你女儿?长得怪好看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赵静的脸微微一红,笑着说:“阿姨过奖了。你的女儿也挺好哇!”

“现在都是一个孩子,娇生惯养的。”高姐笑着说。

“我们一家三口儿是到广东去,先到北京转车。孩子考到广东中山大学。一来送孩子上学,二来孩子她爸的一个朋友在广州开公司作生意,几次打电话叫她爸过去,说在广州可以有大发展。考虑了再三最后才决定让孩子报考了广东的学校”。玉兰实实在在地说。

“你们这是举家南迁哪。以前还没听说有个中山大学?”高姐说。

“这个学校今年在咱们辽宁省也招生,不过招得很少,我们学校的考生都不敢报,怕考不上。”翠莹接着说。

“他们在我们省一共才招50个,文科24个,理科26个。是她爸决定报的这个学校。她们班主任老师和你们的想法一样,说招的太少,怕考不上。她爸说要逆向思维,越是别人怕的地方我们的机会就更大。结果还真叫她爸给蒙上了。”

“看来你们是想在南方长住,不想回东北了?”高姐试探着问。

“有这个想法,主要是看孩子了,她说她毕业后要到深圳发展,说深圳是年轻人的城市,又是特区,有大把的机会。我和她爸都把全部希望放到她身上,我们都是快扔下四十奔五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大出息,也就是围着孩子转,将来她的工作稳定了,找个对象结了婚我们老两口儿也只能随着她了。”

高姐听了这话感叹地说:“可不是吗。过去是老观念,都讲要守家在地。现在改革开放这么些年了,大伙的思想也随着变了。就说我这女儿,沈阳那么多大学不去非要去北京,说将来也要在北京扎根儿。我和她爸的父母都健在,不像你们一家子说走就走。”

玉兰说:“孩子的爷爷不在了,还有一个奶奶,我也还有一个妈,身体都还硬实,家里还有兄弟姐妹们照管,我还放心。不知道广东那边是个什么样子。听说一年四季不分,不管冬夏都热得受不了。说话也听不懂,吃的住的肯定和咱东北不一样。还好,有熟人儿在那边,说在那边都安排好了。要不然这撇家失业千里迢迢的,打死我也不去。”

高姐叹了口气:“是啊,故土难离呀。好在交通方便,飞机几个小时,火车也提速了,比以前快很多,想回来走走也容易。你们这次在北京转车多玩儿几天再走。秋天在北京玩儿最好,不冷不热的。你们以前去过北京没有?”

“她爸去过几次,我们娘俩儿没出过太远的门儿。”

“北京有不少好玩儿的地方,颐和园、八达岭长城、天壇、北海,都挺好的。还有一个地方也不错,应该去看看。红楼梦电视剧看过吧?里边有一个大观园,就是排这部电视剧的时候,按小说儿里描写的样子修建的,好几年前就对外开放了。我去年去西安出差路过北京,专门去玩儿了一天。里边很大,景色也好。贾宝玉住的怡红院、林黛玉住的潇湘馆、薛宝钗住的蘅芜院里边都有,还有金陵十二钗的腊像,做像真的似的。”高姐不无自豪地说。

这时赵静和翠莹已打得火热,听到这话抢着说:“我最想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国旗护卫队特别帅。要是站在天安门广场看升旗,那种感觉一定特别幸福特别振奋。”

翠莹也抢着说:“我最想到天安门城楼上去看看,体验一下伟大领袖向人民群众挥手致意的感觉。”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高姐说:“眼看就是大学生了说出话来还像个孩子似的。”接着又问玉兰:

“你们到北京有地方住吗?现在北京正是旅游旺季,旅店可能不太好找。”

“我们市政府在北京有个办事处,她爸每次去北京出差都在那住,有不少认识人,我们走之前就联系好了。下车后有车接我们过去,在那吃住都很方便,费用也不高……”

玉兰的话没说完,全胜兴冲冲地走了回来,手里攥着几张卧铺票。玉兰嗔怪地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人多吗?”

“可不,咱们这是四号车箱,补票在十号车箱,等我过去就有二十多人在那排队了。托咱姑娘的福儿,还真的补到了。我身后的那些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补的什么铺位?在几号车?”

“在十四号车箱,一个下铺,两个中铺,不过有一个中铺离得远一点,还好都有在一个车箱。”

“你把东西取下来,我们过去吧。”

玉兰说完,指了一下对面的女人:“这是高姐,家是沈阳的,送女儿去北京上大学。”

“噢?这么巧,也是送孩子上学的!”

全胜说完就把行里从行里架上一件一件取下来放在过道儿上,玉兰又把小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回手把衣帽钩儿上的衣服摘下来搭在手臂上,全胜和赵静提着行里,三个人与高姐和翠莹说了声“再见”就向卧铺车箱走去。

到了卧铺车箱,全胜让玉兰住下铺,赵静在上面的中铺。先把行里安排好,自己到车门附近的一个中铺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又走回来看看妻子女儿也都安排好了,抬手看了一下表,已是上午八点半了。列车已过了新民,前面是沟邦子车站。就对玉兰说:

“现在离中午还有几个小时,你和孩子昨晚一夜没睡好,盖上被子再好好儿睡一觉儿。”

“你刚才忙着去补卧铺,我和静儿在那和高姐聊天,都没吃东西,这时候还真有点儿饿了。”“我早就饿了,快把东西拿出来,咱们吃饭吧。”赵静也急着说。

全胜打开一个红色旅行包,从里边取出两个塑料袋儿,一个装着一只烧鸡,另一个装着水果儿黄瓜和西红柿。又取出一个塑料盒儿,里有十几个茶蛋。赵静又拿出来二盒康师傅红烧牛肉方便面和几根双汇火腿肠,把小餐桌挤得满满的。

对面下铺是一位男士,不知哪一站上的车,还在面向里睡得正香,中上铺的人都下来了,一个去车箱连接处吸烟,另一个坐在过道边的小凳子上欣赏窗外景色。吃过饭,全胜端起保温杯去茶炉间打满一杯开水放在餐桌上,对女儿说:

“好了,陪你妈多睡一会儿,等什么时候醒了咱们再吃午饭。”

全胜的下铺是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士。瓜籽儿脸,鼻子上架着无框的树脂眼镜,头发乌黑浓密,梳着分头。细眉长眼薄唇。上身穿一件咖啡底白色横纹长袖T恤衫,下身穿藏蓝色西裤,手腕上戴一块西铁城自动手表,地上放着一双黑色皮鞋。此时正蜷着腿背靠着铺板埋头看书。全胜走过去,有礼貌地稍稍底头轻声地打招呼:

“你好。”

男士抬起头,用右手中指轻轻地向上推了一下眼镜中粱,向全胜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往里挪了一下身子,示意全胜坐下来。全胜说了声“谢谢”就坐在铺位上,把脸转向那位男士微笑着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生一定是个文化人。”

“文化人不敢当,只是作点与文化教育有关的工作。”

那位男士放下手里的书,把身子坐直一些答道。

“听此话如果不是在文化部门就是在教育战线了?”全胜继续试探道。那位男士听了全胜的话来了一点儿精神,细长的眼睛里放出光来:

“我是搞成人教育的。具体点儿讲,我在党校从事教学工作。”全胜遇到了曾经的同行,立刻睁大了眼睛,身子往前凑了凑,嘴上说道“真是缘份,咱们曾经是同行。”

“是吗?你也在党校工作过?”

“何曾工作过,在我们当地党校当了十四年教师。如今改行儿了。”

“什么意思?”

“五年前,就是九二年,小平南巡讲话和党的十四大以后,全国经济上台阶,本人荣幸地被选派到企业挂职当了厂长,就这样下海了。”

“下去挂职一般情况下也就是一二年,现在应该又干老本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开始时我也那么想,服从组织安排就下去了。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一下去,才知道,这海里可不是好玩的,不但没玩好,还差点儿让海水呛死,要不是自己拼命爬上来是不会有人捞你的。”

全胜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咳,光顾着说我的事儿了,请问先生贵姓?”

“我姓罗,您贵姓

我姓赵,先生到底在何处高就?”“我在沈阳市委党校工作”

全胜看到铺位上的那本国内一位经济学家的新著,问道:“罗先生是搞经济学的?是搞教学还是搞研究?”

“像我这样的年龄都是在第一线了,坐下来搞研究还轮不到我们。”

“现在经济学是大热门儿,党的十四大确定把我国的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此后的经济形势一直很热。不过也走了不少的弯路。九三年海南岛的房地产热,一开始就走上了经济过热之路。好在中央发现得早,及时采取了措施。只可惜这一热一冷让我们这些搞企业的实在是有点吃不消。”全胜略表内行地说。

“对了,你刚才说是在海里拼命爬上来的,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哦,别提了。说起来都是眼泪,我是像壁虎一样断尾求生。写了张辞职书连同办公室的钥匙一起放到局长的办公桌儿上,拍拍屁股走人,老子不干了。”

对面铺位五十多岁的男士走了回来,听了一会儿两人的谈话,插话说:“局里不会就那么痛快让你走的,还要对你进行离职审计,这是必须的。没事儿还好,要是审出点事儿来还得办你呢!”

“可不是,紧跟着局里派人到厂里查帐,市纪委、监察局都来了。我的家属的亲戚朋友都很担心,又不敢直接来问我,只是不断地安慰我。最后我家属实在憋不住了,问我在外边到底有事儿没有?我问她,你觉得我能不能有事儿?她说你是党校出来的政治上不会有事儿,生活上吗,你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儿。我就怕你经济上犯错误。不过这些年也没看到你拿回钱来。再说了,你们那个破厂,连差旅费都有得自己先掏腰包垫上呢。还能有什么油水儿可捞?就这么从春节到五一,折腾了几个月,搞出一个审查报告,在职代会正式宣布审查结果,结论是厂长在任期间政治上生活上没发现任何问题,经济上只有十块钱对不上账。代表们听后都鼓起掌来。你看,哪成想哥们儿还成了廉洁典型儿了。”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看来你年龄比我大,老兄贵姓?”全胜看着对面的男士说。

“我姓李,去北京办事儿。”

“老弟去什么地方?”全胜问那位姓罗的男士。

“我去中央党校参加一个理论研讨会,主要是为下半年的教学作准备。”

“是全国的吗?”

“不是全国的,是北方五省二市,中央党校牵的头儿。老兄这次是出差还是?”

“已经辞职了,现在是白丁儿一个。这次是举家搬迁到广东去闯一闯。老婆孩子都在那边睡觉呢。女儿考上了广州中大,先送她上学,我也到那边闯一闯,人挪活吗。当年毛主席他老家强调人的因素第一,不过这几年的厂长经历让我深深体会到,光凭个人的主观努力是根本不可能的,外部环境的好坏是太重要了,有时简直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这几年的形势变化太快,国家的政策很不稳定,有时就是朝令夕改,你说叫咱们下边作具体工作的怎么能跟得上?”李先生感慨地说。

罗先生听后带着解释的口吻说道:“我们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改革没有先例,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到底什么样儿谁也没见过。这两年中央三番五次地强调,目前正处于改革的关键时期和攻坚阶段。我们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小卒儿过河只能进不能退,不能走回头路。不过从这十几年的改革实践来看,中央的路线和改革的大政方针是正确的,是没错儿的。那么到了具体政策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走错了再走回来就是了。”罗先生出于职业习惯,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党课。

此时,广播里播音员报告“前方到站是沟邦子车站”。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赵全胜站起身来说了一声“十二点多了,我去看看老婆孩子”,就转身走了。

全胜走后,罗先生把身子稍稍地往前挪了挪,把一只胳膊搭在小茶桌儿上,压低声音对李先生说:“这位赵先生又是一个改革的牺牲者。他原来是党校的教研究主任,下派到企业当厂长,这几年搞得焦头烂额,鸡没抓着倒蚀了一把米,把一个好端端的公务员也搞没了。现在要去广东,据我看来现在是九十代后期,马上就进新世纪了,有点儿晚喽。要是头十年,不,头五年十四大刚开完的时候杀过去,这几年扑腾下来可能早就抱上个大金娃娃了。”

李先生不以然为地说:“我不那么看,虽然咱们和他接确的时间短,但我看这位赵先生很干练,头脑也很清醒,又有企业管理经验,而且到了这个年龄,社会阅历也比较丰富。我觉得赵先生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物极必反吗?广东那边机会多得很,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片天地。说心里话我真挺佩服赵先生这种敢闯敢干的劲头。”

赵全胜走到妻子女儿铺位前,女儿还在大睡。玉兰已经起来,坐在窗前欣赏窗外景色。

“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不再多睡一会儿?”

“睡了一上午了,你还不知道我平时觉就少,你睡了一会儿没有?”

“刚过去就和下铺的聊了起来,你猜他是干什么的?”全胜一脸兴奋地问。

“也是下海的?”玉兰略想了一下说。

“你再猜猜?”全胜故意神神秘秘。

“是党校老师?”玉兰歪着头又想了想。

“你真聪明!”全胜翘起大姆指夸奖玉兰。

“不是我聪明,看你那高兴的样儿,就知道又碰到同行儿了。”

“我和他们聊得挺开心,有好几年没这么开心过了。”

“你们那是屎壳郎遇到了粪蛋儿,臭味相投!”

“夫人,此言差矣!我们这是君子之交。”全胜正色道。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真是不假。我说这大中午的,怎么没留你吃顿饭儿呢?”玉兰看着全胜笑着说。

“你不提吃饭我还真有点儿忘了。你饿了没有,要不咱们吃点东西?”全胜问。

“刚才起来的时候吃了点水果儿,现在还不觉饿,等静儿醒了再说吧。你先回去吧,别再聊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我也再躺一会儿。”玉兰关心地说。玉兰说完又就躺下了。全胜把被子给她盖好就转身回去了。

火车准时到达北京站。

赵全胜带着妻子女儿随着人流出了车站就向广场的左前方走去。走了十多分钟拐进一个胡同,不远处停着一辆银灰色面包车。来到车前全胜认出是办事处的牌照。

车门儿一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全胜紧走几步和那人握了握手儿,嘴里说:“辛苦了张师傅,这么早就麻烦你。”说完回过身来向玉兰介绍:“这是张师傅,在家时就认识。”又向张师傅介绍:“这是我家你嫂子,这是我女儿。”

“张叔叔好。”赵静笑着微微向张师傅点头。

“赵厂长,真是不好意思,那两辆车一早儿就派走了,就剩这辆面包儿了,让你们一家儿受委屈了。”张师傅微笑着略带欠意地说。

“张师傅,千万别客气,在北京能见到家乡人,听到家乡话,这心里就热乎乎儿的,还专车来接,不用挤公共汽车,这就挺依足了。”玉兰抢着说。

三个人上车坐好,张师傅启动汽车缓缓开出胡同向前门方向开去。车子走到崇文门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张师傅从后视镜看着全胜说:“赵厂长,这次来北京是出差还是旅游啊?。”

“以后就叫我老赵吧,叫赵哥也行,我已经不是厂长喽。”

“怎么个意思?”张师傅有些不解地问。

“辞职了,不干了。”全胜一脸轻松地说。

“好,好,无官一身轻。再说你那个破厂是出了名儿的乱摊子,在你前边都有换了几个厂长了,谁在那干长过?你在那能上干上好几年已经不容易了。”张师傅很认真地说。

玉兰听了这些话,感慨地说:“张师傅,听了你刚才这番话,全胜这几年厂

同类推荐
  • 硬核生活旅行家

    硬核生活旅行家

    张绪获得硬核旅行家系统,自己全部经费系统都给报销,游玩全世界的故事“我叫张旭,全世界最硬核的旅游博主,我将给你带来全世界最硬核的旅游!”(不喜勿喷。本人为学生无事周更,有事月更。)
  • 校青

    校青

    秦辉,蜀山最小的弟子,却因无所禁忌而被师傅以知识缺乏而要其下山入学,进入世俗生活,却不想……
  • 论如何拯救世界

    论如何拯救世界

    在一个名为水球的星球之上,这颗星球上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一直在沉睡,直到某一天,因为一场变动,使得这股力量苏醒了。。。。。
  • 九轩神医

    九轩神医

    两男子坐过山车不幸逝世,后被仙人所救,开始了修仙之旅
  • 重生之无节操系统

    重生之无节操系统

    没有节操的罗力回到十八岁!不一样的重生,不一样的味道。骚浪贱不是病,而是一种生活状况!
热门推荐
  • 薰衣草的诺言

    薰衣草的诺言

    小时候是一个开朗美丽可爱的女孩,在富人的家庭中成长,她在薰衣草的花园中见到了一个帅气的男孩,男孩对女孩一见如故,答应女孩长大要娶她并送了他一串手镯作为定情信物,可至此过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了。。。当他们再度见面时会遵循当出的诺言吗?
  • 浮生若梦终将散

    浮生若梦终将散

    婚前日常:“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别靠那么近!”“别跟着我!”“你管不着!”“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总之一句莫挨老子就对了婚后真香:“夫君,要抱抱”“夫君,过来亲一口”“夫君,我脚痛,要你背嘛”“夫君,我想吃糖”“糖好吃吗?”男子突然问道“好吃”直男操作也能俘获少女芳心?!带你看少女心是如何被耿直boy的无意识情话撩到炸裂!
  • 枪鸣决

    枪鸣决

    本小说是围绕着青春恋爱来展开,槽点很多,可挖坑,自挖自埋。又名《枪鸣决》,讲述的是在vr游戏中相识相恋,但谁也想不到这背后竟然是一场妹子拯救计划。一场拯救计划的实施开拓了节外生枝的剧情,男主为什么会黑化?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为什么第一次吻别在日本?还有为什么结婚的时候会在日本结?走一走看一看了啊,没有流量的书!自带感情的书!只要你哭了就代表我画面感上写到位了!求收藏!求推荐!“本书存稿过亿了肥了!不写到结婚!我就是太监!”(手动滑稽????)
  • 困灵传说

    困灵传说

    ●(起点第三编辑组签约作品)拨打移动客服电话,手机里却传出一个来自唐朝鬼的声音。甘于平凡的主角因贪恋道法消暑纳凉的附带作用,却无奈因修习道法从此改变了人生的轨迹。曾经兴盛繁荣的修行人为什么在近现代变的悄无声息,传承百代的修行法诀为何后继无人。神秘的上古修道圣地,隐于普通人之间的修道世家,掌握国家权力的强大力量。主角将一一探索。
  • 快穿之有望归途

    快穿之有望归途

    烟华,不记来路,无望归途。她在天地间游魂千年,直到一天,一个自称是时空穿梭的系统找上她,去完成拯救反派BOOS的任务。烟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自称系统的恐怕是有病哦!但是为了能拿到以前的记忆和获得新生的机会,她就尚且试试吧,毕竟她已经孤单太久了。
  • 我的自忆录

    我的自忆录

    毕业了,转眼间三年过去了。我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谨以此书来纪念你,我的爱人!
  • 武魄军魂

    武魄军魂

    绝境之后,潜藏都市;风云变幻,真龙归来。
  • 大秦从拥兵自重开始

    大秦从拥兵自重开始

    一觉醒来竟然穿越到了秦朝,还成了正准备在望夷宫自尽的长公子扶苏!夺舍后的扶苏慌了,还有比刚穿越过来就立马挂掉更悲催的吗?他拒绝自刎,拥兵自重封城不出!得知这个消息,胡亥、李斯、赵高全都懵逼了。李斯:“上郡雄兵三十万大军,切不可硬碰啊!”胡亥:“大哥,回咸阳吧,封你做一字并肩王!”扶苏:“我,扶苏,给粮!”
  • 寒月白霜

    寒月白霜

    一个被扔下山崖的女婴,长大后贪财、贪吃、还路痴。凤凰是她的养父兼师傅。一日她救了身中剧毒同样从悬崖上掉下的皇子,此后她跟着皇子出谷找寻凤凰丢失的凤血珠。真是不争气啊,迷恋上了皇子,连师父的凤血珠都抛之脑后了。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该遇到的就会遇到。凤血珠重要,师父重要,亲人重要,还是心爱的人重要,你选择吧。选择是剐肉一样的痛苦。
  • 虐凰成凤

    虐凰成凤

    她,北影表演系的系花,穿越在六岁女童身上,却为小妾所生,命运坎坷!拥有勾魂摄魄本事的她,宅斗胜出,偏又遇上个性怪癖三皇子,卷入后宫险境、权谋争斗中。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夜夜翻牌召妃侍寝,轮个数年,也未能雨露均沾,她愿独守宫闺吗?嘿嘿,当然不!因为她天生旺夫相,定能虐凰成凤(凤凰:雄为凤、雌为凰)……要是丈夫不能只有一妻,她就要结交蓝颜知己,身边壮硕美男如云,给那滥情皇帝戴绿帽!一句话简介:旺夫美女成就皇子的帝王野心,登上皇后宝座,笑傲后宫,力推一夫一妻制。亲,欢迎阅读本人在起点的完结作品《腹黑总裁你不要太爱我》,超霸道腹黑的男主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