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太监的传话,投入他原本就已经凌乱心中的一块巨石,溅起了更高的千层浪花。他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过了一小会儿,将她颈窝处的被子掖好才转身出门。
盔甲上染着的血色,腰间佩戴的刀刃已经有了明显的损坏,整把刀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似乎在不停地悲鸣着,诉说着战场的厮杀。跪在地上的人有些颤巍地喘着粗气,左手一直摁在右胸口一处伤口。
血液沿着指缝缓缓滴下,偌大的殿内只听到血液低落在大理石地面“滴答滴答”的声音。跪在地上的那人心如刀割,沙场上战士们血肉横飞的摸样,一个个沾染着鲜血的盔甲、兵器,拼搏的吼叫声,无一不在他脑中反反复复地重演着。心中的痛让这个巾帼须眉的将士眼眶不禁湿润了。
久违的脚步声夹杂着急促的心情,来到了他的面前。
“卑职……参见圣上。”喉咙那边不自觉地梗咽了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
像是龙非离一贯作风一般不紧不慢,可是那不经意间丝丝流露出的焦急似乎是给了那个跪着的将士莫大的安慰。那人眼眶一热,眼看眼泪就要流了下来,硬是抬起受伤的手将它擦了去。
抱了抱拳,道:“禀皇上,北方的蛮夷不知为何昨夜突袭我国边境,因为是在深夜,没有任何防备下,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伤亡惨重啊。”
“对方是谁领的军。”
“当时太混乱,卑职在杀敌时,被重伤没有看清对方将领,请皇上恕罪。”
飘然而至的他,如同一个从神笔画卷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不,他就是仙人。泼墨般的青丝垂至腰际随着他的步伐而散动着,一如既往白色的衣裳在黑夜中美得晃神。他坐到她的床边,眼神十分复杂,俊美的容貌却不因这丝丝的惆怅而失色。不知是何时,他已习惯了在夜色浓重的时候来到她的寝房坐在她的床边瞧着她,看着有所蜕变的她,一时间似有感慨。
“你来了?”雪没有回头,眼睛依旧盯着酣睡的朱砂,“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靠近床边,站在了雪的身后不远处。过了良久才启唇,轻声说道:“朕累了。”
“倘若未来都会失去,选择最在意的吧。”雪起身离开了床边,没有看向龙非离,像是自言自语般,“虽是仙人,但并不能得知未来,只知劫数而已。”
说完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白色的身影好像融入了月色般消失了,好似从未出现一样。龙非离虽有所思,但也不愿去多想,因为这一天他已经累得快头昏眼花。
千国冒然攻打,着实令龙非离有些茫然,千国理应已经与我朝建立友盟,莫非是有人暗中挑唆?不对,这个挑唆的人应有强大的身份背景,不然千国国君岂肯贸然发兵。良契素来与世无争,自给自足从不干涉争夺之事,也从无有野心去掠夺周边的小国,更别提主动挑起两国战事。
满肚的疑问无从解答,他褪下明黄色的袍子,这是多少人想要穿上的衣袍,是多少人费尽心思斩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才坐得上的位子呵。他的头好涨,完全没有思绪。
拉开被子躺了下去,伸手揽过温软的娇躯让她贴近自己的胸口,他轻揉地吻着她的发线。他苦涩地笑着。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命下人给她点上香薰。
他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香薰里加上了些许的迷药,好让他可以在御书房处理好奏折之后能够揽着她睡一会儿,就像他之前对她那样。
也不知何时,她寝房的那扇窗户成了他半夜睡入软香榻的入口,然后在卯时起身,离开凤鹫宫,再去朝堂之上当一个八面威风的皇帝。
他未告诉她,她已有身孕,也下令所有知道的人不得向外透露。
抗旨者,斩。
日复一日,朱砂的胃口喜好逐渐产生了变化,龙非离似乎也没有在她的视线中出现过。她从贵妃榻上下来,跨过用来祛湿的火盆,唤上了巧儿便朝着太医院行去。可是,还没跨出凤鹫宫的大门,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对着朱砂行礼,说:“雅妃娘娘,太后娘娘今儿个回宫,皇上下令,请您做好准备。”
朱砂皱了皱秀眉,问:“太后娘娘回宫为何如此仓促?不是说是在三月十四回宫么?”
“回娘娘的话,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听总管说,是因为太后娘娘想看看宫中的新气象,说是想念皇上的紧呢。”
“太后娘娘祈福回宫,难道皇上不操办操办?”
“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素来喜静,也不爱大操大办,一切从简,在合欢殿举宴。”
“谢谢公公传话,公公回吧,本宫知道了。”
朱砂搭着巧儿的手,缓步踱回寝房的梳妆台前坐下,让小蝶给她梳妆打扮。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巧儿便完成了所有。
“娘娘,您真好看。”巧儿羞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巧儿是新调来的丫鬟,大约十三四岁光景,长得灵气得很。因为小蝶受了刑,要好些日子不能够下床,便放她长假,让她好生调养休息着。
“巧儿果然人如其名,不单单人长得灵巧,连手艺也这么巧。”朱砂捂嘴笑着说,“巧儿进宫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进宫有一载了。”巧儿很乖巧,回话的时候眼皮子恭谦地看着地上,十分谨守宫中的规矩。
朱砂抿了口刚刚泡好送来的果茶,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爽口,继续问道:“巧儿想爹娘么?他们二老现在过得可好?”
“回娘娘,奴婢的爹娘早在半年前去世了,虽是念着,但是也是空想罢了。”巧儿的话语中多了一丝的哀伤。
也对,哪有爹娘舍得把孩子送进这么一个得事事看人眼色、做事提心吊胆铁牢狱中呢?朱砂莞尔一笑,伸手拉过巧儿。
“巧儿不必如此拘谨。既然你代替小蝶服侍我,我便也会待你好,虽不会如同待小蝶那般,毕竟我与小蝶相处好些个载头,但是待你也不差到哪儿去。”
谁知巧儿“扑通”一声跪下地来,有些慌张地说:“奴婢惶恐。奴婢只是一个下贱的婢子,怎敢奢求娘娘如此善待,奴婢只求娘娘大人有大量,要是奴婢哪里服侍不周,还请娘娘多多指出,不要责罚奴婢才是。”
寝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巧儿提心吊胆地跪在朱砂面前,饱满的额头上出了点点的细汗,一双小手揪着身侧的衣裳有些不知所措,手心里尽是手汗。
朱砂白嫩的手指轻轻掀开杯盖,闻了闻果茶独特的香气,放在唇边吹了吹凉,抿了一口放下。看着跪在面前的巧儿,不自觉地“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她弯下腰,将惶恐不安的巧儿扶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巧儿的鼻子。
“傻丫头,我像是这样的人么?”朱砂倒了杯茶递给了巧儿,巧儿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引来朱砂一阵嗤笑。巧儿素白的脸上立马飞上红霞,紧张地接过茶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
“好了,别一副像见到玉皇大帝的样子,我可受不起。”看着巧儿一脸感动无比的样子,朱砂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也是时候了,咱们去迎接太后吧。”
终于回神的巧儿一脸羞涩地看着朱砂,回到:“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