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进门,却听客栈中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所言之事,正是玄墨观灭门惨案,仇子晋只觉头大如斗,迈步进店,恰有一空位,要了一碗阳春面,二两桂花酿,独自吃喝。
客栈中见他入店,议论声自然小了不少。
正吃喝见,仇子晋身前落座两人,抬头看时,浑身汗毛耸立。
正是那舞剑的道人无规。
齐长风晚间下楼吃饭,正巧见到仇子晋独占一桌。
早间时分,他从小二口中得知,仇子晋并不知晓自己身份,况且听闻仇子晋为人正直,铁面无私,年纪虽小,本事极大,又无傲气,本打算日后相交,不料此时相遇。
便下楼,与仇子晋同坐。
齐长风道:“仇大人,贫道无规,可记得否?”
仇子晋稳住心神,道:“昨日虽匆匆相见,自然记得,只是没曾想,这一别再见,期间多了这般曲折。”
齐长风道:“听闻仇大人往玄墨观去了。”
仇子晋道:“去了,灭观之人便是道长吧!”
齐长风道:“正是!大人果然断案如神。”
仇子晋道:“敢作敢当,本官佩服,如此便随本官回衙吧!”
齐长风道:“这却是不行,贫道要寻那剜心之辈除之。还要为这孩子寻个安身之处。”
仇子晋道:“以此道童要挟本官?”
小道士道:“并非要挟,他要向我证明,师尊被邪魔所附。”
仇子晋一拍桌,惊道:“什么!”
齐长风拉他入座,将这前因后果详说一遍,仇子晋了然,心中万般思绪理顺,前日里不合理之处,便讲通了。
但他转念一想,又道:“撇开玄墨观中人命不谈,你杀了刘二,便是行凶!恶人自有法度,你私自杀了,置法度于何处?”
齐长风气道:“贫道自称无规,便是无规无据,只尊天理,顺己心。若非贫道一剑刺死那人,今日也许又有一孩童被剜心。你说法度,那法度可能救死去孩童之命?”
仇子晋为官本正,铁面无私,听他这般言语,心中起了火,辩道:“孩童殒命,自无可救,但法却护得一城百姓,若无法度,弱者何存?那弱者无能,便是占了天理,又往何处寻个公道?城内老弱妇孺,敢夜行于街,是你等武夫护着吗?不是!是那三尺神明吗?不是!是那官府衙门里的杖,是那市头法场的斩首刑台,这便是那法度!”
二人都是执拗之辈,争论之事本无对错,千古以来,理与法便难分左右,此时二人不过争个心中的火气罢了。
劝架之人,却成了旁观的小道士。
小道士忙道:“相争一时,不如先将城内恶人除了。”
齐长风哼道:“贫道自会去寻那些恶人!”
仇子晋身居官位,多了几分顾忌,此时平静下来,道:“如今玄墨观灭门,刘二被杀,你去何处寻?”
齐长风道:“要你管!贫道自有计较!”
仇子晋道:“你若有计较,便不会滞留于此。”
齐长风不语,仇子晋再道:“先撇开你怒杀刘二一事,我有一计,愿听否?”
仇子晋见他仍是不语,低声细语,如此这般。
且说武安港,乃是通商码头,龙蛇混杂,平日里帮派势力横行,得亏这小县令坐镇,明面上百姓安居乐业,但背地里帮派纷争不断,官府便是想管,也无从下手。
在这错综复杂的势力中,有一帮会,名为黑水,崛起于近半年间,帮主葛老三也是一位传奇人物。
葛老三本是码头一无赖,平日里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半年前,拉了几名狐朋狗友,成立了黑水帮,各方势力自来打压,而他却在墨山里搭了台子,请各帮各派首脑人物喝酒。
此等下流,自然无人理会,但也有小帮派命人前往,不料重伤而归,气不过,小帮派帮主亲至,多半落了残疾。
这等传言让他声名鹊起,大帮会首脑进山一观,却只有一半出了墨山,其余首脑不知所踪。
为时七日的墨山酒台结束,黑水帮迅速一跃成为武安港帮派龙头,无人知晓山中发生何事,出来之人闭口不谈此事,便也成了一桩谜。
此时葛老三正坐交椅,厅内有喽啰来报:“葛帮主,玄墨观被灭门了。”
葛老三正要端茶,双手一抖,茶水洒出大半,问道:“可有幸存?”
喽啰忙道:“传闻有一道童幸存。”
葛老三跌坐交椅,旁人不知,但他心知肚明,若无那老道扶持,自己难有今日成就。
思绪良久,心中念道:“往日老道在时,我受他摆布,如今他身死山中,我已有基业,便是无他相助,更能逍遥快活。”
欢喜间,心中又是一惊,心道:“那老道如此神通,何人杀他?又为何要杀?莫非是其他帮派请了高人?若是有,为何不来寻我?”
心绪不宁,半夜辗转难眠,起身往聚义厅去,要寻人喝酒。
再说黑水帮有一小帮众,叫张三,城外大事与他无关,当夜在酒馆饮了酒,晃晃悠悠往家中行去。
行至半途,后襟被人拽住,拖进了巷中,张三惊呼道:“我乃黑水帮帮众,你敢动我!”
身后那人闻言,果真停了手。
耳边传来低语,只听:“回去禀报葛老三,今夜三更,码头挂旗小船,贫道等他,价格乃是原来三倍!这是最后一次买卖!别回头看,小心枉死。”
张三哪敢回头,连滚带爬,跑出巷子,往葛帮主总坛奔去。
巷中,齐长风与仇子晋相谈。
齐长风问道:“此计可有用?”
仇子晋道:“本官管理此地多年,早将地下势力摸得通透,今夜已通知所有帮会帮主,谁赴约,便是谁了!”
齐长风道:“他们为何要让闲散地痞刘二去送?不怕他报官?”
仇子晋道:“不是有刘二把柄,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二人并不知葛老三送心为的不是财,而是玄墨观的庇佑,不知其中的缘由,饶是以二人聪慧,也想不通其中关键。
同一时间,武安港各大帮派帮主,皆是受到消息,有人弃之不顾,有人心生疑窦,只有一人,手足颤抖,心肝俱颤。
葛老三问道:“却无它话?”
张三道:“原话一字不落,都转达您了。”
葛老三遣退张三,独站房中,心中暗自思量:“竟有一位道长幸存,听其言语,颇为着急,最后一次买卖?想必是要乘船离港。莫非是有人追杀于他?”
屋内踱步,直急的焦头烂额。
若是去了,便可知灭观之人与其余帮派是否有关,有关,去与不去都将被杀,无关,自己断了玄墨观之情,便再无瓜葛,落的清净。
若是不去,可能激怒那道士,来寻仇,也可能被那道士牵累。
仇子晋二人只当剜心是为了钱财,殊不知,这葛老三全然不考虑钱财,只考虑自身小命。
两相纠结,时间将至三更,葛老三寻了体型相近之人,扮做是他,将留存的三颗心,用布包好,让手下拿着,孤身赴约。
相随到了码头,远远便见江上荡着一条小舟,夜灯下,挂一张黑旗,随风飘荡。
葛老三躲在暗处,眼观手下之人,孤身摇桨,上了那小船,进了草棚中。
未多时,又摇桨而归,并无危险,再看那小船,夜灯熄灭,远行而去,隐入夜幕之中。
葛老三连忙问道:“船中何人?”
手下忙道:“一道士,带一道童。”
葛老三道:“如何说?”
手下道:“并无多言,那道士拿了东西,给了钱,便让小的下船了。”
葛老三怒极,一巴掌扇过,道:“让你问的的话,没问?”
手下跌坐在地,连声道:“小的问了,他也不答,小的唯恐说得多了,露出马脚,让他察觉。”
葛老三颓然,正要转身归去,却听闻身后鬼魅言语传来。
“你想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