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之都普罗米修斯的气候并不像外界那样稳定,大多数时候是变幻莫测的,可能前一刻阳光明媚,后一刻便大雨倾盆。
此时普罗米修斯便下着小雨,暗灰色的沉重的雨云遮蔽着天空,伴随着阵阵的阴风,雨点轻轻打在画室的玻璃上。
画室里坐着一个英国男人,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突出的鹰勾鼻,一双疲倦中带着锐利的淡蓝色眼睛陷在立体的五官里,他神情冷漠的观察着窗外的景色,画着自己的画:画面的大部分都被铅灰色的云和晦暗的海所占据,在海与天的交际处,有一座黑糊糊的城市,看起来非常杂乱肮脏,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来自坟墓的那种冷,让人觉得窗外的抑郁景色不过是从这幅画里稀释了一部分出去。
“普罗米修斯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吗?韦恩。”
正在画画的韦恩背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韦恩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棕色西装杵着手杖的高大男人,男人有着一头黑色卷发,但从眼角和额头的丝丝皱纹可以看出他的年纪不小,但依然给人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感觉,脸庞古典,可以想象出他年轻时的英俊,仿佛是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画里走出来的人。
韦恩边画画边回应:“你误会了,我一直觉得这城市很美,我画的是它最美的样子,那些对你们来说丑恶阴险的东西,对我来说可是佳肴,不然我也不会留在这。倒是查尔斯,你来干什么?”
查尔斯找了个凳子随意坐下,“关于把那五个新生组建成一支S级特遣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们已经决定好了吗?我只是执行而已,放心你就算给我的是五条狗,我也会训练他们去咬死人。”
“你觉得他们能有多大成就?”
“坦白说,他们五个新生真不适合,连狗都不如。”
“这么糟?”
“确实,安东尼加入特遣队摆明是他背后的家族的安排,为他以后踏入高层积累光环;那个秦子羽,我记得是你在他十岁时捡回来的,对你忠心耿耿,但说到底还是一个解不开心结的小屁孩;洛塔更不适合,原因你清楚;那个叶也能力太差,勉强有重铸的可能;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唐洛的。”
“为什么?论学识和领导力他不如安东尼,论作战能力他不如完成了几次任务的秦子羽。”
韦恩放下画笔,“查尔斯,你觉得把一个人锻造成一把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学识吗?是能力吗?不,这些后天都可以得到,最重要的是性格。性格是很难改变的,而这个唐洛,恰好出于一个迷茫期,他不知道走向何方,他的性格也还出于胚胎期,并不牢固,用一句中国话形容他:白纸好作画。”
“是吗?”
“你亲自去见见他不就清楚了?”韦恩指了指窗外,学院的一条马路边站着一个撑着黑伞的人。
......
唐洛歪着头,一边用脖子与左小臂合力夹着雨伞,一边做着笔记,这是他这两天以来的主要活动,:记录下关于学院的一切。比如餐厅的环境、价格和饭菜种类,校园各处地图等等,虽然艾莎告诉他这些都可以网上查阅,但他仍更喜欢这种亲自熟悉学院的过程。
但此时唐洛却犯了难,他本想参观学院的艺术馆,没想到艺术馆正在装修,谢绝参观。
“可惜了。”唐洛叹了口气,他对异人的艺术文化十分好奇。
“想进去看看?”唐洛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温厚的男声,他回头一看,看见一个穿着棕色西装,杵着拐杖的和蔼男人。
男人微笑着说:“孩子,想进去看看吗?我可以带你进去哦。”
唐洛犹豫了一会,“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是这学院的最高权限,”男人笑着走上前,“我是校长查尔斯·艾森哈特。”
艺术馆的整体外形是一座玻璃宫殿,此时天色渐暗,它静静的矗立在如水的月光下,宫殿门外立着三个巨大的玻璃水晶,查尔斯走到宫殿门口拍了拍手,整座宫殿仿佛活了过来,灯全亮了,宫殿变得金碧辉煌,水晶开始旋转,折射出梦幻的光芒,周围温泉开始运转,水池伴随着钢琴声的节奏喷出高低不一的水柱。唐洛听出背景乐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走进宫殿,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展厅,柔和的光线照在展厅墙上的画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唐洛惊奇地看着四周的画,有体型丰美的希腊众神,有古风写意的中国国画,也有几何形状的抽像画......
与常人画作不同的是,这里的画作所画都和异人有关,有六翼天使执剑斩日,有水墨绘造的仙风道骨的升仙图,也有由几何图形拼接的魔鬼图......看的出来,这些画经过很多年代了,在这些画家的年代,异人显然被过度神魔化了。
最吸引唐洛的是一副金框镶边的画:在昏暗的天空下有一片血腥的战场,战场上一个健美英俊的金发男人,男人全身赤裸,仅仅披着一件鲜红的披风,左手持金色长枪,枪尖插进地里。在男人的腰上缠绕着一个美丽的怪物,怪物上身是美丽性感的女人,赤裸着上身,肤如凝玉,下身是长长的黑色蛇尾,蛇尾缠绕着男人的腰,女人玲珑的胸脯贴着男人的胸膛,用一种包含万千的眼神注目着男人,男人用同样的眼神凝视着女人。唐洛从二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仇恨、迷茫与渴求。
“那可是异人界的名画,叫《蛇与亚当》”查尔斯笑着说,“它的地位和蒙娜丽莎差不多,因为不同的人可以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不同的含义。这幅画讲述的是异人与常人的关系,那个蛇形美人代表异人,英俊男人代表常人。”
唐洛拐了个弯向雕塑厅走去,在雕塑厅里他看见了一个棕色美杜莎石像,不过这个美杜莎并不像外界的美杜莎那样凶狠恐怖,反而更像一个温柔的美人,她穿着飘扬的长裙坐在一块巨石上,酥胸半露,美眸半掩,戴着薄薄的面纱,依稀可见面纱下美人嘴角的微笑,头发化作的小蛇像猫一样温顺,接受着她的爱抚。
唐洛不由得感叹:“太美了!”,这可是石像啊!但唐洛此时丝毫看不出石头的坚硬,完全是女性的柔美。
查尔斯笑着讲解:“这的美杜莎石像也是代表异人,雕塑者想借此表达异人的异能虽然可能危险丑陋,但依然可以散发出神性的光辉。”
查尔斯杵着手杖敲了敲地板,“怎么样小子?喜欢这些艺术品吗?”
“喜欢。”唐洛实诚的回答。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些美丽的艺术品背后都有美丽的异人界的影子,现在你也是异人界的一员了。”查尔斯盯着唐洛说。
唐洛皱了皱眉,“校长先生,您不止是带我参观艺术馆这么简单吧?您......想说什么?”
查尔斯笑了笑,突然猛的挥起手杖向美杜莎石像砸去,“啪”的一声在石像的眼角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痕迹,刚刚的温柔美人消失了,此时的美杜莎更像一个受到伤害,眼角流泪的无助女孩。
“但是现在有人想破坏这个美丽的世界啊。”查尔斯拍了拍唐洛的肩,“孩子,我希望你可以与我一起守护这个美丽的世界。”
唐洛咽了下口水,“我会为维护异人界和平尽力的。”
“孩子,你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查尔斯叹了口气,“你觉得,恶的对立面是什么?”
“额......是善?”
“那你觉得,怎么才算是站在善的立场上的人呢?”
“嗯......不知道。”
“只有那些敢于同恶斗争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善的立场上!”查尔斯跺脚高声说,“你看那些多数人,普通人也好,异人也罢,他们都是没资格选择善恶的,因为他们既没有作恶的贼胆,也没有同恶斗争的勇气,他们今天可以行一善事,明天也可以对恶忍气吞声,他们的立场是不坚定的。”
查尔斯来回跺步继续说:“而哪些人才是站在善的立场上的人呢?是那些不顾自己安危,即使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威胁,也要向恶亮剑的人,善人和恶人一样很辣,不过对象不同而已,善看见恶,只有一个选择:杀!”
唐洛呆呆的看着查尔斯,刚刚那个温儒尔雅的绅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火山般爆发的战士,当查尔斯说“杀”时,唐洛切实的感受到一股杀气从查尔斯体内喷发出来,带着刺骨的寒冷,震人心魄。
查尔斯把手杖横在唐洛面前,“那么孩子,你,要加入哪个立场?”
唐洛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他有股强烈的直觉,自己如果选错了,很可能会死在这。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密集的打在玻璃上,阵阵雨风吹的树林哗哗作响。
唐洛沉默了会,说:“校长先生,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哪怕是骗我也好,请您一定回答我。”
“哦?什么问题?”
“我的妈妈,会选择什么立场?”
查尔斯沉默了,他盯着唐洛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过了一会,他说:“你的母亲,曾经是学院的希望。”
唐洛深吸了口气,“那么,我选择站在您这边。”
“你选择了善,孩子,欢迎你,”查尔斯把手杖轻轻抛给唐洛,“收下这根手杖吧,没什么特别的用处,仅仅是我的习惯,我喜欢给我拉拢来的人送一件私人物品。”
唐洛接过手杖,手杖上金下黑,外面包裹着一层皮革,摸起来有点沉,手感很好。
“没什么事你先走吧,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查尔斯说完走到美杜莎石像面前,轻轻抚摸着石像眼角的磨痕,仿佛想擦干这个女孩的眼泪。
唐洛走出艺术馆,随着“轰隆”一声闷雷,阴暗的灰云沉了下来,遮蔽了明月和暗蓝色的黑夜,雨点洒了下来,他回望艺术馆,此时散发光辉的艺术馆如同天神寄托在黑暗中的一颗闪亮的珍珠。
唐洛撑开伞进入黑夜,他却感觉进入了迷雾的沼泽,查尔斯说妈妈曾是学院的希望,这句话有很多含义,一是妈妈曾站在学院这边,后来离开了学院,甚至可能成为了学院的敌人。二是妈妈真的去世了,这是唐洛不愿相信的,他答应查尔斯的邀请主要是为了调查妈妈身上的谜团。
唐洛听着雨点打在伞面上,仿佛有人在低声诉说,他握紧了口袋里来自妈妈墓碑上的石头,不由得想:妈妈,当初你走在这学院的雨夜时,有人给你撑伞吗?
推开别墅的门,唐洛看见别墅里一阵欢腾,叶也和洛塔用客厅电视玩起了拳皇,时不时传来叶也的哀嚎,他瞥了一眼电视,发现叶也已经红血,而洛塔几乎满血,而且洛塔没用技能,纯靠基础招数,唐洛想不到她怎么做到的。
“不玩了!”随着角色的死亡,叶也抛下手柄,瘫在沙发上咆哮。
“嘿嘿,”洛塔狡黠的笑了笑,“别忘了我们的赌注,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才了,快,叫太后。”
洛塔说完,朝叶也伸了伸穿着拖鞋的脚。
“好的,太后。”叶也舔舔嘴朝洛塔的脚爬去,却被洛塔一脚踢到门口。
“啊,好痛。”叶也皱紧眉头,捂着肚子蜷缩着。
“别趴着了,”洛塔开始颁布“懿旨”,“我命你马上去超市,把所有的薯片口味都用你的能力复制下来,你就是我的薯片机了!”
“啊!?大姐......不,太后,您看看现在几点啦?外面还下着雨呢。”
“我不管,我就要吃薯片,”洛塔扬了扬脚,“还想再挨一下吗?”
“不不不,遵旨。”叶也艰难的爬起来,捂着肚子走出了别墅。
洛塔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来到唐洛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锁定在唐洛手上的手杖上,“咦,你这手杖哪里来的?”
“一个熟人送的。”唐洛想了想,决定隐瞒查尔斯,他不想其他无关的人参与到他的事。
“你和查尔斯很熟?”洛塔歪歪头,欢快的眨眨眼。
“你......和校长认识?”
“很熟啊,他是我父亲的战友,我小时候还经常拔他的头发呢。”
洛塔围着唐洛转了两圈,用手戳了戳唐洛的胸膛,“想糊弄我?切,谁稀罕你的事。”,说完,洛塔蹦回沙发,翘着二郎腿看起了电视。
唐洛苦笑了一下,上了楼,路过安东尼的房间时,他听见一个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安东尼的房门打开着,唐洛好奇的往里面看了看,看见爱丽丝躺在床上,安东尼坐在床旁,一手温柔的抚摸爱丽丝的头,一手捧着一本《安徒生童话》朗读着:“从前有一个老头,他是个补星人,住在一个小岛上,一天一个年轻男人来到了这个小岛......”
唐洛想了想,《安徒生童话》里似乎没有这篇。
正当唐洛想上三楼,安东尼对面的房间打开了,秦子羽穿着运动背心,带着一股雄性荷尔蒙气息走了出来,看见唐洛后笑了笑。
唐洛看见秦子羽房间里居然塞了个跑步机,惊讶的问:“你这跑步机......”
“哦,我有每天跑步的习惯,这个跑步机是在雨天用的。”秦子羽答道,“你想用也可以用。”
“哦,好。”唐洛挥挥手上了楼,他不经意见回头看了下走进二楼浴室的秦子羽,发现秦子羽被汗水浸湿的背心下,背部有一大片明显的烧伤遗留下的痕迹。
唐洛没有多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挥舞着手上的手杖,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这确实是根普通的手杖,掂量了一下重量,想了想,把手杖放在枕头旁防身用。
这时,唐洛口袋里响起一个软糯的女声:“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唐洛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手机屏幕上艾莎举着个感叹号跳来跳去,蠢萌可爱的样子让唐洛忍不住戳了戳艾莎的脸,声音消失了,信息显现出来:
“请所有新生学员明早8点于海珍会场集合,坐在各自指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