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和陈鼎是在八角楼二层会客室见到段炼族长的。
“李掌柜别来无恙?”
段炼族长一身戎装,铁甲战衣牛皮靴,方脸宽额,中等身材,略显瘦削,身体并不强壮。然而气度非凡,总是满脸春风,一团和气下面却隐隐流淌着钢汁铁水,一股巨大的气场笼罩着周边的人和物,你会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意志和思想。
“草民拜见族长!”
“李掌柜无需多礼。北原族人应该感谢你,这几年来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必需品,帮我们很大的忙,于北原,实是有功之人。”段炼黑褐的脸泛起一个敦厚的笑容,坦诚而厚实,让人心神安定。
“族长谬奖。草民一介游商,唯利是图,利己利人而已。”在锻炼族长面前,李牧之感到不用丝毫隐瞒。
“哈哈哈……李掌柜坦诚可人,口是心是,心口一致。”段炼族长笑声仿佛没有经过口腔,从腹部直接爆出来,真正的爽朗开怀。
“这几位是?”段炼族长从李牧之进门,已注意陈鼎三人。
“草民是李掌柜的下人。”陈鼎一拱手。
“之前未听说过李掌柜有请下人,想必是生意做大了。嗯,李掌柜有眼光,这三位器宇不凡,必定是身手奇异之士。”
“禀族长,草民粗鄙之人,仅能干些粗活,跟着李掌柜混口饭吃。”
“我看足下确是大富大贵之相。出口文雅,像是读书之人。身形矫健,又像练武之才。不像混口饭吃的下人。”只见外面进来一位身形粗大的汉子,与段炼族长极为相似,只是比族长大了一号。
“这是大哥段福。”段寿向李牧之介绍道。
“久仰段大将军,前几次无缘见到将军,今日荣幸见到真容,实在运气不错。”李牧之一拱手。
“李掌柜神通广大,富可敌国,段福也是久仰了。呵嗨!李掌柜生意越做越大,连下人都不简单吶!”
陈鼎一拱手,心里清楚,如不让这位北原大将军信任,这关是过不了的,道:“大将军火眼金睛!我们仨是东海人士,在东海武通寺习过武。草民还中过秀才,粗通文墨。天火地裂前做过几天锦衣卫……”
话未说完,一把腰刀架在陈鼎的脖子上,段寿狠狠地说:“狗特务!”
“三公子且慢!”李牧之喊了一声,另两位锦衣卫绣春刀已出鞘,挡住了段寿的腰刀。
刀锋之下,陈鼎镇定自若,道:“草民虽做过几天锦衣卫,实乃形势所逼,个中缘由,草民不愿提起。只是有一点,草民未做过半件伤天害理之事,日月可鉴,天地良心。草民已看穿看透朝廷贪腐无能,官僚腐化,早早就卸甲归田。天火地裂,所幸还苟且残活。然而东海族长无能,民不聊生,实在难以存活。草民等仨幸遇李掌柜,李掌柜不嫌弃,收留草民鞍前马后,混一口饱饭吃。”
“三儿不得无礼!”段炼族长厉声喝道。
“你们仨也下去准备牛马车和封包物件,三天后要上路了。”李牧之对陈鼎道。
“是,掌柜。”
陈鼎下去后,段寿仍愤愤不平,道:“锦衣卫,东厂西厂,残害多少好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掌柜远道而来,一起吃餐便饭?”
“嘿嘿,尝尝姐姐的手艺。”段寿由怒转喜。
李牧之慌张地瞥了一个眼色,段寿装作没看到,仍道:“爹爹,李兄适合当我姐夫。我请求爹爹做主,将姐姐许配给李兄。”
段炼和段福惊愕,转而又舒展了。这个三儿一向奇思怪想,疯疯癫癫,口出怪言。说出这种话,不足为奇。
“三公子,开玩笑了,呵呵……”
“我这三弟一向颠三倒四,李掌柜不用在意。”
“你们老是以为我癫!我找姐姐说去!”段寿又用手指重重地指着李牧之
,道:“你跑不掉!”
说罢,走了出去。
晚餐的时候,倒不见段寿。
段炼和段福作陪,旁边多了一位红润脸庞,身材修长,扎着髻的姑娘。
“多谢李掌柜赏光。这位是我家姑娘,段敏。”段炼族长一如既往地满脸春风。
“在下李牧之见过段姑娘!”李牧之一拱手道。
只见段敏落落大方,也一拱手,道:“在下段敏见过李掌柜!小女子这边厢有礼了。”
“哈哈哈,迂腐礼仪看来还会传染。我的姐姐也学会了虚情假意了!”门外响起段寿雏凤初鸣般的声音。
“嗨!混世魔王回来了。”
“谁见过被一帮老娘们欺负的混世魔王?我真是受够了。姐,你要教训一下你那帮老娘们,今天当着客人的面把我绑了。”
“行啦!三弟,今天宴请李掌柜,闲话就莫提了。”段福说道。
“今日有请李兄不醉不归,爹爹、大哥,我申请做今晚的酒司令。姐姐,你作为副司令,看好李掌柜!”
“你一个酒司令就行了,还要我做副司令做什么?那不得令出多门?”
“嘿嘿,我这个司令看着爹爹大哥和我自己,你那个副司令单单看着李兄即可!”
“闲话莫提!来!李兄,我先干为敬。”段寿举起碗酒一干而净。
“李掌柜请!”段炼族长、段福、段敏一起举碗,敬向李牧之。
李牧之喝下一碗酒,顿觉热气劲从丹田逼上脸庞,寒气被酒热气逼得从全身的毛孔出去了,瞬间一股说不清的舒坦传遍全身。
“好酒!”
频频举碗,不知不觉,李牧之醉意朦胧。今晚段敏做了一桌子好菜:卤水猪肘、蒸盘龙海鳝、牛仔肉炖胡萝卜、酿三样、清蒸鸡、五指毛桃排骨汤……
李牧之的游商旅程,哪有这等口食?哪能享受这等家庭温暖?哪能体会到人间烟火下的脉脉温情?
一阵暖意从李牧之的心里流淌,仿佛暖意从心里流向了整个房间,弥漫着每个人,以及屋里的每件物品。屋外是早春倒春寒,李牧之能深切体会到倒春寒的寒意:多少次,孤身一人走孤道,寒气从头包到脚,冷得牙齿都能磕碎。最可怕的不是寒冷,而是举目四顾无亲人,连找个人说话都不能的孤独,同而由孤独涌起的绝望……
“人呐,这一辈子活着为了什么?”李牧之在最绝望的时候,心里常常想起这句话。
“李掌柜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还请多多教我。”段福给李牧之夹了一块猪肘子,说道。
“当今之时,末世之时。”李牧之已有八成醉,放下礼仪后,显得洒脱不羁。
“天火地裂,物种灭绝,进化异常,禽兽横行,人类仅剩东海、南峰、西岭、北原几处地方,真正到了人类即将灭种的境地。”李牧之端起一碗酒,与段福一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人言:天灾和异化生物已成为人类生存最大的威胁。我看,不出一年,真正灭绝人类可能就是人类。”
“现如今,人类区域形势:东软、南强、西弱、北小,隐隐然已形成了南峰唯一霸权,按目前趋势,南峰霸权极可能是邪恶霸权。”
“南峰通过云霄石,研制点钢汁水和尾巴天线,清风道长还控制了猛禽猛兽兵团。南峰山已对异化生物有了压倒性优势,开始屠戮异化生物,拓展地盘。同步严控人类的思想和意志。一旦形成,南峰霸权将成为所有生物最大的邪恶威胁!”
“北原目前最关键是建立一个坚固的栖息繁衍之地,3个核心:1、稳固生产资源,聚焦点在能源,具体就是利用云霄石,研制稳定的生产物质。2、改革社会制度,激发全员潜力,聚焦点在实行战时分配制度。3、训练一支可以抵御南峰猛禽猛兽兵团的部队,核心点在研制免疫天线尾巴的药剂,以及点钢汁水的产量。”
“天火地裂停歇2年来,占领面积比例最多的禽兽栖息地,将人类飞地割裂开,人类飞地间极少互相交流,因而造成的信任危机,割裂意识,资源霸权等。我们人类即将面临3个严重的问题:毁灭性的战争,短缺的食物,人传人的传染病。”
段炼族长和段福静静地听着,手上夹着的菜悬在半空,半天没有动。
北原森林的最高决策层从未思考过这样宏观的问题,反而这个低贱的游商,能如此深刻地宏观思考,如刀削斧劈般囊清复杂的局面,基于现实预测预言人类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向。
“来!草民再敬族长一碗!”李牧之满脸通红,却站得很稳,手一举,一碗酒灌进嘴里。
“北原围屋城墟民风良善,自给自足,族人幸福。族长功高劳苦!确切地说,北原给人类带来了希望,或许能成为人类聚居地的范本!”
“段炼恭请先生出任北原太师,掌管全族政务和军务!”段炼族长单膝跪地,双手一拱。
“段福愿在先生账下做一名偏裨将佐!”段福也单膝跪地,双手一拱。
“族长和将军高看草民了!草民毫无治民治军经验,仅能动动嘴皮子,空口指点江山,评评道理。实不堪大用!”李牧之扶起段炼族长和段福。
“先生此言差矣。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实际上,千将易得,良相更难求!先生乃天赋相才,北原得先生,则全族福祉满满,为北原全族生存,段炼诚请先生出任太师!”段炼族长手一拱。
突地,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段炼和段福迅速爬上碉楼最高层,但见漫天飞舞着喷火的飞龙,无数火球从天空喷嗤下来。飞龙身小翼大,头小嘴大,牙齿刀尖,嘴巴撑起比身长还宽,腹部一鼓,能喷出火球。此时正不知有多少飞龙笼罩在围屋城墟上空,嘶哑着嗓子,如尖锥滑刮在铁锅上,发出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敲钟!”段炼一声令下,段福早已跑向钟楼,重重地敲响大钟。
全围屋城墟听见钟声,人马声顿起,几十队武装的人马沿着街道,秩序井然地涌向各层级碉堡群。碉楼民居灯火瞬间熄灭,整个围屋城墟立即陷入一片黑暗。各处燃起的火均由喷水车逐次浇灭。碉楼和民居自动升起荷叶样的屋顶罩,罩鼎有水,接下火球后,自动熄灭了火球。
显然,北原的战时动员和组织已处于高水平。
“马上召集各亲房首领到观察碉楼!”段炼向段敏指令。
段敏吹响了长萧,一阵阵急促的萧声飘远开去。
指挥会议在次层的一个观察碉楼里召开,情况已侦察清楚,由其中一位亲房首领汇报。
每年早春都会出现春荒,北原森林食物欠缺,禽兽这段时期都要饿死一批老弱病残。今年的早春更是异象,不仅树叶少,草也少,草食动物数量急剧下降,肉食动物也跟着饿殍满地,不仅老弱病残饿死,连强壮的动物也很多饿毙。
今夜,异变的巨蜥联合飞龙攻击北原的围屋城墟,李牧之从观察碉楼的观察孔往外看,隔着护城河,仿佛能感受到巨蜥和飞龙干瘪的肚子在打鼓。
巨蜥和飞龙的攻击显然是有组织性的。无数飞龙从天上喷出火球,计划造成围屋城墟的混乱,无暇迎接;同时巨蜥群搬运巨石填掉护城河,用大木桩撞开城门。
李牧之跟着段福从地道到了最外层碉楼的指挥室。
段福令旗往外一招。只听见“咻咻声”响彻夜空,整个围屋的碉楼往上射出无数的羽箭,密密匝匝地羽箭在早春的倒春寒气中发出尖锐的声音。
半晌,围屋各街道铺满飞龙尸首和受伤飞龙,街道出现铁甲步兵,钢枪和腰刀跟上刺死或砍死将亡的飞龙。跟在步兵后面,是一群群拉着牛车的平民,用木叉子叉起飞龙的尸体甩到牛车上,牛车装满飞龙尸体,匆匆运到最外层东门的肥料池,这是围屋城墟的农业有机肥料制造地。
碉堡群可怖的箭雨挫败了飞龙巨蜥联军的第一波冲击。巨蜥群的正面进攻并未停止,护城河已被填出10来丈的石坝,巨蜥群涌向东门,两根巨木桩撞得铁门砰砰响。
段福令旗又是一挥。
骑着翼龙的空兵从碉堡飞出,向巨蜥群掷出猛火油瓶,电光火石间,成片的巨蜥群着起火,被点燃的巨蜥翻身在地打滚,未被点燃的巨蜥继续抬起大木桩撞击铁门,铁门上沿裂出一个大口子。翼龙空兵集中攻击铁门口的巨蜥,使巨蜥的攻势稍稍缓了下来。
巨蜥群后面一片尖锐的叫声,飞龙群从护城河后边突然起飞,冲向翼龙空兵,瞬时喷出无数火球,精准点燃了翼龙空兵。巨蜥一口口吞吃坠地的翼龙空军,连龙带人囫囵吞掉。
乘间隙,巨蜥群撞开了东门,潮水一般涌进围屋城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