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寿平时到处闲逛，极其熟悉围屋城墟和森林的地形环境。段寿带着李牧之走一条隐藏在灌木林的小路，从任何方向都不可能看出这有条路。这条路比直线路程慢了一倍，但绕开了巨蜥群。
踩在森林松软的土上，李牧之和段寿收住声，凌风马和野狼骑灵性非常，踏出的脚步如棉花踏在松糕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森林深处的空气异常浓郁，各种腐叶朽木的味道混合在新鲜树木中，风极少能吹到树木拦腰以下的地方，聚集着各种瘴戾气。
李牧之默默地给段寿两颗药丸，李牧之和凌风马各服了一颗，段寿和野狼骑也照猫画虎。段寿对李牧之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也非常没来由。后来的事情证明，这种信任拯救了李牧之和段寿，也拯救了更多的人命。
人与人之间，信任比怀疑更有力量。
越往森林深处，越寂静，越暗黑，也越心慌，李牧之仿佛听见四颗心脏节律在加速。
已到森林中央，李牧之察觉到暗黑里的红色在空气中游荡。飞龙王极可能隐匿在某个角落，如此巨大的身形究竟藏在哪？
数不清的半丈宽的古树像百岁老人般伫立，李牧之感觉古树仿佛盯着他们，露出和蔼的笑。这些古树见证着这片的森林的兴衰枯荣，日落日出，生死交替，风雨霜雪，恩怨是非，一切尽在眼中，躬身入局又超然物外。
段寿左前方是一棵笔直的巨树，最特别的是岔出三根分枝，互相纠缠一起，像根辫子，两个硕大的树节，宛如两只大眼睛。
段寿笑嘻嘻地指着这棵古树，向李牧之比划着。李牧之明白段寿的意思，也微微一笑。段寿向前，伸手抚摸“两只眼睛”的古树。
李牧之来不及阻止，段寿一边抚摸一边笑着，抽出腰刀，在古树上龙飞凤舞地刻写:“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号角连营；两只醉眼看啥，一泡日月流转尿。”
“别动！”李牧之压着声音道。
只见从地面浮起一丝丝发着蓝光光的带子，越来越多地聚集在半空中，慢慢地染掉夜的黑。树顶飘洒下空气泡，发着或橙或粉或青的光，缓缓飘降，与蓝光带子碰在半空中，影亮了森林中央。
“嗨嘁！”一声巨大的喷嚏，同时刮出一股大风。
“两只眼睛”的古树缓缓站起来，土地裂开。李牧之和段寿感到地动山摇，土地裂开得越来越远。李牧之夹紧凌风马，左右腾挪，不至于掉进裂缝。
李牧之感觉往上升，脚下的土皮层裂开，露出红金色来。这下，李牧之突然明白:飞龙王原来将自己埋藏在森林地下，树木草坪长在身上形成绝妙的伪装，头和脖子扮装成一棵古树。李牧之和段寿就在飞龙王的身上，“两只眼睛”的古树就是飞龙王的头和脖子。段寿在飞龙王的脖子刻写歪诗。
“噗嗒嗒……”伴随长长的巨响声，李牧之和段寿左摇右晃，幸亏凌风马和野狼骑的平衡力都非常好，差点没掉下来。
飞龙王往上升起，凌风马和野狼骑直往下奔。飞龙王彻底展开翅膀时，凌风马和野狼骑还未跑出飞龙王的腰。李牧之和段寿随飞龙王腾空飞起，如两只蜜蜂站在老鹰的背脊上，与鹰同飞。
飞龙王腾飞到半空。李牧之往下望，森林中央缺口一大块，犹如秃顶的汉子，中间的头发一根不剩。李牧之和段寿趴在飞龙王背上，已度过刚开始的恐惧，慢慢环视周围的环境。
飞龙王转过脖子，双眼盯着李牧之和段寿。飞龙王的脖子细长，头小身粗，四个爪子，肚子出奇的大，飞起来肚子的懒肉发出晃荡晃荡的声音。
与身形比例比较，飞龙王的眼睛非常小，李牧之与飞龙王对视，竟有种似曾相识，故交重逢的感觉。从飞龙王的眼神，李牧之读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意味，这种眼神如秋风吹拂金灿灿的麦田，温暖而满足，一切都是温暖的、安全的、稳定的。
飞龙王带着李牧之和段寿飞进了厚厚的云层，透过云层，到了另一个平稳空间。飞龙王一翻身，李牧之感到耳边呼啦啦响着风声，身体急剧下坠造成的失重，让心跳加速到极限，几乎感到嘴巴要把心脏吐出来。
趴的一下，李牧之以为摔到了地面，一睁眼，原来在飞龙王的背上，悬着的心突地踏实下来，冷汗却不断涌出，连内裤都湿透了。
飞龙王继续向天空更高层飞翔，龙背光滑无毛，李牧之抓不住任何把手，只要飞龙王侧飞，李牧之就像炒锅里的肉块翻炒。
段寿、凌风马、野狼骑也在飞龙背上。段寿喊道:“李兄，不对劲啊。这飞龙王像是在玩弄我们！猫抓老鼠，我们成老鼠了！李兄，想想招吧！”
飞龙王极速穿越更高的天空，李牧之们在龙背往下急滑，卡在一块巨大的龙甲上，止住下滑趋势。李牧之同时感到呼吸越来越难受，有点想撕抓喉咙的欲望。
飞龙王又一个急转，往下冲。李牧之已完全失去各种知觉，往下滑的时候卡在飞龙王脖子上的龙甲。李牧之看到段寿已眩晕，手脚完全松懈无力，幸好野狼骑叼住段寿的腰带，段寿不至于掉下去。凌风马前蹄紧紧搭住龙甲，全身颤抖不已。
穿越最后一层云，飞龙王开始平飞，李牧之松了一口气，头却晕的厉害。短时间竟出现了幻觉，李牧之仿佛回到了县府主簿的生活，老母亲喋喋不休的陈旧话题、曾经的官吏制服的色彩、晚餐应酬的气味、西岭墟市美丽的女老板……
李牧之在龙背上一阵阵地眩晕，一个短暂的幻觉刚过，紧接着出现另一个短暂的幻觉。这些短暂幻觉都是极其熟悉的生活场景，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飞龙王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李牧之的幻觉场景切换次数和速率慢慢降下来。然而一股泪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李牧之竟然心扉痛彻。
这种没来由的心疼更加真实，痛得更加彻底清澈。
“李兄！这恶龙往围屋城墟正往飞去！快想想办法！”
李牧之往前远眺，确是前往围屋城墟的路。李牧之从凌风马背上的袋子，拿出一只信鸽，写清楚情况，让信鸽飞了回去。
段寿抽出腰刀，正准备砍飞龙王的背。李牧之跃过去，握住刀锋，血流了出来，制止段寿道:“三公子且慢！”
段寿放下刀，道:“李兄！这是最好的方法！”
李牧之道:“事有变化，容后解释。”
段寿闹道:“难道任由恶龙毁掉围屋城墟？李兄！再过小柱香的时间，恶龙就到了！我们在龙背上，找准龙心肝，一招制敌，是为上策！”
李牧之道:“我强烈预感飞龙王并非我们想象这种凶暴！而且有可能为我们所用。”
段寿直视李牧之的眼睛，坐了下来，心态瞬间平和:本公子信得过李兄。
飞龙王继续飞，李牧之深锁的眉头舒展了，又拿出一个信鸽，再发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