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少年第一次持起酒盏,不知道曹十三爷知晓小子竟然在这儿喝了人生的第一杯酒是否会恨憾三坛。
一杯精高梁下肚起热,少年扬起笔尖蘸新墨。
二杯高梁仰脖,少年端出镇纸将白纸推摊平。
三杯老高梁豪干,少年掷手纵毫,一横一撇一捺。
笔毛折尽墨痕相断,少年处其紧风中摇曳,拽步蹒跚,饮了一斤风在一声“干”和一声酒嗝中趴了下去。
青良学士悠步踱到了门槛将门扉扣上,转手将那张风中飘捻的纸夹住,打量了一眼后,点了点头后伏身将贺俊抱到了那把躺椅子上。
边瞧边说道着:“三杯见大道,一斗怕是喝不下去了。”
少年胸襟滑露了个书角出来,青良瞟到时皱了皱眉角,大指头捻动着四指盘回摩挲纠结了大半响的时辰,最后还是略柯沉迟凝地伸出了一指,慢悠悠地向着那籍书角探过去。
但就捏到那角时只要一扯就可以,可后又终是鼻息间顿出了一口气随手将少年的袍襟给理整好。
直腰双袖一掸,转首负手在身后,用脚揣开门,立在楼子底下,门外的风己无迹只留过痕,青良大先生相右低头撇了眼门槛柱角子,那门框木头缝中间夹着的一缕风驮来的黄纸也露出了一角。
先生嘴角一抖,哼叱了一声,唇齿向着西面天微动,街口上此时没有人,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听得见他嘴巴里在念叨了什么。
远处但有个瞎子的耳道间此时当如秋雷大作,鼓声滚滚。
“五岐瞎子,王八蛋,装屎货,狗头子,鳖足子,宝器,拉蒜鸡,腌杂货,四脚蛇,三足鸭,泡水玩意儿,下脚糟子,蹋炕货,臭粪马蛋,滚屎虫,鬼崇东西,三八糕子,缺你娘奶,老子尿黄滋你一马驴脸。”要是让睡觉的小子听着了后只有含情一句道终于找着个能并肩裘大娘之人的了,却没敢想到是这位镇上的大儒。
旗杆下的老道士此时是在危身正经,也不知从那儿摸出一串儿不知多少个年生头没再盘油过的老佛头珠子悠悠碎嘴里叨着不停。
乍一远瞧是在念经,近一看也是在叨经,却不是道家学文,道士不可能背叛祖宗去跨界念佛经,贴耳听见便是复着一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着经,不听……”
一口子痛快了的儒士大先生喘呼了一口烟气儿,吧唧一嘴,抹了抹额上的虚虚汗,自言自语道:“差些没忍住,铭谢昊天上帝老爷,铭谢释迦摩尼大祖。”
这副模样要非得拿出个形容的话,就是有两人在寺庙里想行些个苟且事,当就要扯带子亮家伙件儿的时候,突然瞅见那尊佛像脑袋后有个更可怕的脑袋正阴侧侧地瞅着你,不是鬼,而是你拿着菜刀的举眉婆娘,正妻娘子。
“唉~见书不得见,人生大苦矣,辛亏定力深沉,此份因果谁能承受住,谁都承受不起。”
转身回首,指尖荡出一响,脚步跃过门槛,槛缝那张黄纸无头无绪燃起了一道金火,金穷灰现,黑灰末赶着残风又起步散到了一座大天之下。
“天之大,一人装不下,道之长,一剑砍不完。”
道士手中的那串老佛珠一道脆器,也不知是年份太久至线己经朽化,或者是什么原因线断丝,玉声浸平珠子滚落了一地,。
老道士脸上一阵肉疼大难,握着手里还仅剩的一颗,愤愤道:“青良娃儿,你他玩犊子地下真手啊,忒他娘地黑,你奶奶地才是修黑道的主,忒黑。”
“又得喝几天糟糠了。”手中掂着几枚大钱响子的瞎子抽泪道:“亏,真亏。”
少年还在懵头大觉着,梦里下着雨,他在雨里又见着了那个太阳太阳又是一半黑一半光,在神话策子里他见识过一柄木剑,木剑将一个世界划为了两半,他读到过个一身黑袍一手斩尽天人八八万,他还谨记着个一句但忘了是哪本书里的了,只愿身披白在家,翻手窝武侠,只耳不闻那窗外神仙事。
梦很乱,一抓便醒了
一个探头,便惊起了躺椅上,耳畔有水声,青良儒士在一旁桌上斟着一蛊荼,茶叶舒卷漫溢香,小子下道里突然有急意。
两股涧一夹,眉头大皱深沉,刚想张嘴儿,儒士便指着门外。
少年提屁冲了出去。
“八岁尿裤,也能称了一道心障。”伏鼻在瓷边嗅着茶味笑了笑。
半响后门扉外转来一阵喊声:“哪呢?青伯,没有啊,兜不住了,来不住了。”
青良不急不徐泯了口茶,吧唧了后淡淡道:“那棵柳根下就行。”
少年终于憋出嘴粗话:“操……”
里头又说道:“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楼。”
最终还是开了闸门飙出一丈高的撒欢,传屋内都盖过了那盏斟杯翻茶的声音,青良品地依旧入神,半响着又说了一句“听响动是真不小。”
“还是少年好啊,火气旺,旺地高,旺地长。”
推开门后贺俊就走了进来,才撒欢完后就算着喝水,一来一去到真是痛快。
“痛快!”
青良撇了他一眼说道:“三杯酒钱,一杯茶钱,一张宣纸钱,一杆笔钱,一宿住客钱,额,墨就算了,老顾客折惠。”
贺俊无言道:“知道了,一个圣贤书先生,怎么这么市侩,没的气骨跟市井卖鸡婶婶一样,扯蛋。”
青良端着荼一脸正气说道:“酒是六十年老高粱,荼是小叶春新茬,宣纸是陇州的,笔是大玉头紫兔心头一掫毛制成的,躺椅是菜口的刘老头昨年?前年编的,刘老头四月前以经作古了,这把是绝作,就是封山之作。”
将一把嘎吱响的半旧椅子也能说成是与宝物并立,也确实是一把学问。
贺俊掏出一个匣子,推在桌子说道:“都给你。”
青良还是一派正气持着茶杯,另一手将匣子暗自掂量了掂量,饮尽茶后说道:“走了吧,早茶也吃过了,还想吃午茶吗,我到是欢迎,上好的清江老香米,顶尖的冒芽儿黄玉,绝美的鲜嫩水翡翠。”
贺俊淡笑一语说道:“隔壁坤家粮铺子的上三年陈米,发了花苔的过季白菜梆子,两钱一斤的青水萝卜,青伯您倒是朴质。”
青良笑了笑不言语。
贺俊突然想起件事儿:“对了我的那幅字呢?我醉前忘了写了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