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高门槛阶上,脚旁就是那幅已经多年下来深镶留住痕迹消不掉的棋盘,身后没有菜刀与菜板敲击锅头和油烈噼里啪啦了,身前巷道也无身影再出现,此时真是有些独寂,霜悬在腰畔带来的寒冷清醒。
摸出石头棋子又摆起了一局六子棋。
一开手置子便是冲杀,局势壮烈。
巷道的巷口南头那边勾肩搭背有两人向着里头过来。
一张小白脸的不俊俏年轻小生兴致地讨论着:“老麻子那家氏也是个裕财人家,这趟差事是少不了油水了。”
老麻子脸笑呵了一声伸出两根短小的手指比着道:“跟你讲这种差活啊可以吃两头。”
“怎么个两头法子?”
老麻子猥琐地贴耳语着:“压低价,吃高价,小出手,扣一手。”
小白脸比起一个大指:“麻哥,叼。”
麻子脸自得一哼气傲起下颈,活像只刚踩完蛋的种公鸡,口里却是谦虚着,“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
“那小孩这里是贺家吗?”
贺俊低着头应了一句:“因该是。”
麻子哥点头着:“那就是了,跑不齐,瞧瞧这阔门啧啧,小兄弟你是贺家的小娃子吗?”
贺俊手里一棋落下挑子两棋,还是三字回应道:“因该是。”
麻子脸皱了皱眉,另一个皮猴子白脸倒是黑起来沉不住了:“小毛头你……”
老麻子朝手一拦止住了白脸,弯腰搓手地轻笑着讨好道:“娃子,你家大人呢?快叫出来,我们可是给你们家送大财来的。”
话落少年终于是抬起头来了,眼尾弯地很是灿烂勾桃花,问道:“多少财?够买梨酪酥吗?刘姥家铺的梨酪酥好吃太贵。”
老麻子耐心回答着:“可以买一车,额,一大箩筐的梨酥,你躺里面吃都行。”
贺俊满是惊喜:“真的吗!”
“真的,比馒头还真,快些叫你家大人出来吧。”
少年手下的一棋一动又枪毙出局一颗来,向着两人隔空伸手着道:“先把梨酥担过来吧。”
“呵,你这小子可别登……”
老麻子又打断着从口袋里兜兜掏掏摸出俩块东瓜糖条,递到贺俊跟前哄着道:“钱得要你父母买才行,叔叔这有两块甜糖可粘嘴了,可不在这儿瞎扯了。”
朝着贺俊挤眉弄眼不停,有句土话叫作蛤蟆照田鸡一身疙瘩。
贺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轻轻一句:“我是四六不懂,你们是三七不明。”
两人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贺俊伸起手接过了那两块东瓜糖条,边说道:“意思就是你们是个二五货。”
这番老麻子脸上都绷不来了,变稍了脸气,刚要说话。
少年突然又认真问道:“主街共有我家六座的铺口,再拿下这几个摊面一条街子大齐都成是你们莫家的产业了,所以你莫家有多少诚意来盘锅呢。”
这一来一往间,从吃的到生意扯地忒快变得忒溜,老麻子这个老江湖竟然在一直被牵着走。
“我莫家老爷当然是准足了诚意才派人来登窑的,一座铺子两个大锭子,为了诚意一共给算十五锭,这可是高价了。‘”
听完后贺俊低头比算着他的手指头,认真掰扯着样子:“一锭银子大整能换二十斤梨酥,一箩能装六十斤,十五就三百斤,三百斤就是五个六十斤,五个六十斤就是五个箩筐子。”
少年稚嫩惊喜道:“哇!好多哒。”
老麻子点头笑道:“是吧,不错吧很多,够酥掉你一身骨头了。”
少年抬头问道:“可是姥家铺子是我家的门面交的是长租子,老板刘姥姥可喜欢我了。”
“所以?”
贺俊弯眉:“所以……”
…………
老麻子斜眼儿瞟着颈项上的那柄刚锋,鼻孔毛里张出来的燥热气却不及那束刀上的寒凉三分。
三尺的冰凉一尺的人头,老麻子锣圈脚己经开始是习惯地打起了颤摆。
白脸生处在一步距离扯着嗓子光喊着,却没有抬步半厘向前,只干吼道:“小子,你敢,我们可是莫家。”
天温尚可,今年秋寒降地早,老麻子鬓边却落出了一颗汗滴子坠在了刀膛间绽开。
老麻子迫囧地操急出来了那嘴家乡话,摆手道:“蕞娃,乖娃娃,可不敢,可不敢哩,包说咧。”
贺俊扭了扭脖子,扬起十颗白牙齿笑道:“给响子吧。”
“响子?”
老麻哥连连点头摇头说道:“这钱我们就是个跑脚的,克里马擦啥也不是,聊好价格了得要回报我们主君发话拨账才行,蕞娃子刀,刀,刀。”
小白生不泛胆怯在远喊道:“我们莫家可是镇上最大的族氏,上头可有多是高手的,你……”
老麻子突然扯尖吼道:“你个瓜批闭嘴,你个戳货想送老子走呀。”
扭过头对着贺俊一边搓手道:“少爷,有钱,有钱。”
说完手掌在袖里捣半响,攥出手摊开来,三块碎银白。
贺俊另一只手抬起刀鞘比过去把银子接了回来。
刀还在颈头一寸,贺俊的头偏了偏,不得说这老麻子是个极灵性的油子,要不是长地太丑了得定可以给干到个管事上头去。
“小安子,快快,快拿,拿呀!”
“啊!”白脸小安子脸更白了。
“我,没,没……”
“没个球,你小子右步子走路发闷,花布鞋头里该有两块吧,呀的先拿出来要得不,我回头掏锅子还你。”
安苟不发情愿地一脸赶丧的模样,脱下了鞋,没想到这鸡皮点家当藏在那儿都能被惦记出来。
灰黑袜子里钻了又钻最后钻出来大小两块二两半银子。
贺俊的刀鞘点了点地,意思他抠在地上。
兀然时黑芒一绽,门口阶下的那个柴墩子被削成了两截,麻子脸闻风扯了三惊,有一块滚到了白脸安子的脚底下腿颤了三抖。
这一番两人彻彻底再不怀疑这把刀是纸人架子了。
贺俊坐到另一截墩子上,拨回寒霜说了一句:“回去了后,就别在莫家待着,你们这银子给得不亏。”
两个见风使劲的老新滑子点头哈腰连连道嗯,蹒跚地像被踩了十几多次蛋的老母鸡,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