娵音还记得阿娘送她入宫时,眼中凄凄,嘱咐道,“入了宫,娇娇定要谨慎,切切不要做过分的好事。”
她不懂阿娘深意,天真道,“阿娘不愿吾做好事,那吾可否做坏事?”
阿娘一惊,哽咽道,“娇娇啊,好事尚且做不得,更何况作恶呢?”
她趴在轿子的窗楹上,看爹爹拥着阿娘,泪眼朦胧,起轿时,她仿佛听到爹爹道,“早知当时,吾宁可娇娇被隔壁老头子揍,也不会带她进宫啊。”
阿娘哭喊着,“吾的掌中娇啊,入了那地指不定怎么被人欺负。”
娵音坐在摇晃的轿子中,回想前几日她在自家后院的树上,手持小弹弓射了隔壁陈小子和他的狗,那小子被她一不小心射破了头,淌了一脸血,狗也受了惊,引的他老爹陈尚书隔着墙骂她,刚好爹爹欲进宫,瞧见她又闯了祸,便隔着墙赔了礼,赶紧拉着她一同入宫,怕陈尚书追过来揍她。
那个疯老头,娵音可是见识过的,护短又小心眼,上次骑了他家儿子被他发现竟然不顾她是个女娃,追着她打,要不是墙上狗洞他钻不过来,娵音早就被他削成泥了。她当时还隔着狗洞看了看,陈尚书没逮着她,便揪着自己儿子打,便打边骂,“尔个不成器的,竟叫一个女娃给欺负去了,真给吾长脸。”
陈小子在那边嗷嗷喊着,“爹,别打了,下次吾定骑回来。”结果陈尚书打的更狠了,娵音看着都替陈小子疼。
她爹爹当时带她入了宫,便将她安置在一处小屋,千叮万嘱不要她乱跑,她应的乖巧,爹爹一走,她便糊弄了看她的下人,一溜烟的遛了出去。
府里早被她逛够了,哪个墙角有几个石子她都摸清了,听说这宫里大得很,好不容易来一遭,不逛逛怎么回去向陈小子耀武扬威。不过,要是迷路就更不妙了,于是乎,娵音有了妙计,顺着宫道直走不就丢不了了,一想顿觉自己聪慧异常。
爹爹给她安排的地方偏僻,走了一截路了也没瞧见什么人影,娵音下意识的想踢石子解闷,结果这道上明堂堂的,连个落叶都不见得。
娵音嫌无趣,心想应该找个树爬上去瞧瞧这宫中景色,当下便转了方向,钻入丛子中选了一模样周正的树呲溜呲溜往上爬,娵音怕上树磨破了外褂会被爹爹发现,便事先将蜀锦镶玉小褂脱了藏在丛子里。
上了树,风景无限好。
娵音还真就碰上了事儿,不足五尺远的小院中,一群太监正压着一个比自家隔壁的陈小子大些的男童,扒了他的外衣,在他身上又掐又打,本是如玉器般的皮肉硬是像被捣了桑椹汁液一般深紫猩红。
此时刚打过春,寒意未褪,正是料峭时,娵音看到那小子冻的唇色发紫,但即使有人作乱,他也不吭一声。娵音想起阿娘曾说,“吾的娇娇,若是遇了那恶奴,阿娘又不在身边,定要狠狠惩治。”
小手摸向腰间锦囊,她的小弓还在那里,拿出小弓,对着那群太监便射,太监们一个个的帽子被打掉,竟不知何人作乱,趁太监们松懈,娵音又向那小子身旁一射,那小子果然比恶奴机敏,察觉了树上的她,两人一对眼,娵音还未来得及张嘴暗示,那小子已是跑开。
娵音在树上瞧那小子瞧的出神,结果一个不妨,有人抓住了她的腿儿,娵音低头一瞧,是被她打过的恶奴捉了去,他恶狠狠的盯着她,“哪里来的臭丫头,竟然伤咱家,看咱家不揭尔皮。”娵音吓的狠狠踢他,把他踢了下去,而后赶忙滑下树,仓皇出逃,那恶奴摔伤了腿,撵不上她。
她往后瞧见那恶奴的破样,忍不住扮了鬼脸,她扮的起劲,那恶奴突然吓的跪倒在地,口中道,“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娵音这才意识到定是他那主子来了,她扭头再看,是个半大的少年,少年身量颇足,面容俊秀,不像是个恶主,她又忽的想起陈小子一听各家小姐喊哥哥就服帖的不像样子,她觉得她也得讨好下这个主子。
思量着各家小姐的模样,娵音装模作样的行了礼,唤道,“妹妹见过哥哥。”
那少年一愣,尔后笑了,“汝甚是有趣,不若真给本宫做个妹妹。”
娵音打着哈哈,谁知那少年真的去了凤仪殿求了他的母后,皇后也是头一遭听儿子要求个妹妹,觉得甚是荒谬,可又思及昨日钦天监观到今有宫外人,可助正道成。她还特地问询了何谓正道,那星官道,“未明帝王业。”她欲多问,星官也不多答。
她并未立即应了太子,只是派人查了那女娃来头,一听是宫外人,顿觉荒谬变天意。
找到了闺女的咸将军气的只差当场抄家法,奈何闺女两眸汪汪,只得将气憋回肚里。又听到皇后派人传的话,沙场点兵的汉子竟两手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