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瞳估摸着可能有两周了,这两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是。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越来越迟钝,甚至语言功能都有些退化,情绪都有些崩溃的迹象。
所以她开始自言自语保持理智,背她以前看过的书,自己给自己出心算题。
苏瞳一度以为苏衍要关自己一辈子,关到她疯掉为止,直到一个未曾谋面的老人出现在这间有些阴暗的地下室里。
老人面上看着十分严肃,花白的头发,左侧有一道浅色的疤痕从眼窝处划向嘴角,看着苏瞳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苏瞳没来由地有些害怕。
老人持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苏瞳轻轻地颤抖,这阵子的囚禁让她几乎本能地恐惧黑暗。
视觉受限的苏瞳看不到那个有些冷漠的老人此时正看着她,眼睛里隐隐有一丝称得上是惋惜的情绪。
这位老先生其实是苏家刑堂的老堂主,也住在苏宅,只不过主宅自成一栋,苏瞳很少出门所以未曾见过。
但他却知道苏瞳这个人。苏衍给了她苏姓这件事其实在苏家底下人有些争议,只不过苏衍铁血手段压下去了,苏家这种家族规矩很严,无人敢说什么。
他听了这件事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先后侍奉过苏衍的祖父和父亲,几乎是看着苏衍长大的,也看着苏衍在父亲意外死亡后一夜成长起来的。
那些年,这位少爷过得甚是艰难,性子也有些偏激和冷漠,对他老头子来说,苏衍少爷能找到一个他肯用心的人也好,哪怕身份低了一些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听说,苏衍对这个少女极好,还收养了条狗,苏衍少爷的生活里有了她以后越来越多了几分人气,这恐怕也是他那逝去的父母的希望吧。
最近远臻出事,这孩子卷进事件的中心,苏衍少爷对外宣称她以死,对内却把人囚禁在苏家,不说原谅也不说处置,还把他老头子揪出来审问苏瞳,苏衍又不肯把她丢进刑堂,只让他去苏宅的地下室找苏瞳。
他问怎么审,苏衍声调冷寒,带着一丝掩饰不掉的烦躁:“不要危及她性命,其他的你看着办,还要我教你吗?”
他老人家都要走出去了,苏衍又暗沉沉地补了一句:“算了,别伤到她。”
他执掌刑堂这些年,从来没听过怎么审能不伤到人的,靠聊天吗?
这绝对是这位老堂主职业生涯的一大挑战。
这位老爷子想了又想,只有这种注射剂能勉强算不伤到她的,注射器冰冷的针头扎进颈侧,刺痛感让苏瞳觉得这是最近最真实的感觉,提醒着她还活着的事实,痛苦的活着。
苏堂主适时开口,规劝道:“小姐,这是远臻研发的致幻剂,老头子劝你,你迟早要交代一下的,早点说,能少吃不少苦头。”
苏瞳久久未听到这么大的声音,此时顾不了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这句话震得她脑袋疼的要命,她不顾身上的层层禁锢,全力挣扎起来。手腕、脚踝、腰侧的锁链都被她挣扎得哗啦啦地响作一片。
她这么大反应倒是让苏堂主有些意外,不过毕竟阅历丰富,趁机给苏瞳施压,“说说,你是什么人,说了就轻松了。”
注射剂好像渐渐开始起效,药效叠加着老者的声音让她痛不欲生,手脚又被管束不得动弹,苏瞳胡言乱语着求饶,“求你……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放过我!”
“苏衍……苏衍……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苏衍……衍衍……”
“求你,衍……”
苏瞳眼里的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昏暗的地下室里充斥着奇怪的颜色,扭曲,混乱……
苏瞳几乎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那个老人仿佛在说什么,但她已经没有反应的力气,整个人都堕落在这种钝痛里。
甚至她此时觉得这个老人的脸扭曲着像极了苏衍,她爱过也恨过的苏衍。
她现在只想摆脱这种困境,“苏衍……苏……”那个人好像低下头来,忽然她在疼痛的间隙觉得手腕一松,手腕上的禁锢被卸下。
她不顾身上的酸痛,使劲够到了那个人的衣领,“苏衍……我没有……没有背叛”
钝痛和恶心感再次涌上来,苏瞳紧紧地抱住头,手用力地撕扯着头发,希望这种真实的疼痛能够冲淡那种幻觉,只不过效果甚微。
她渐渐没了力气,她伸手够向空荡荡的空气,抓了个空。
苏瞳声音低微得几不可闻,“苏衍,你杀了我吧。求你。”
苏瞳在混乱中看到的确实是苏衍,苏衍这些天来一直没出现过,他害怕只要一看到苏瞳就毫无原则地将此事轻轻放过,派人过来审她他又实在担心。
他在监控里看到这孩子哭着喊他的时候,他没办法就这样置之不理,苏瞳费力地抓着他说她从来没有背叛的时候,苏瞳说求他杀了她的时候,苏衍就知道,这件事从此了结了。
他没办法违逆自己的本心,无论如何,他做不到,那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百般折磨自己、折磨苏瞳了。
苏堂主看见苏衍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心中有数了,转身出去叫了魏远徵,魏远徵跑进来的时候,苏衍已经把人抱回卧室了。
魏远徵看着苏衍神情复杂,“你这样会毁了她,这一阵子,你窝在苏宅看着苏瞳,对远臻不闻不问,罚也罚够了,气也气够了,老大,你要是真的要苏瞳死,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你个她个痛快吧。我以为你那天从我那带走她,是要救她的,可我没想到——”
“她要活着。”苏衍冷冷地逼视魏远徵。
魏远徵强自压下内心的情绪,深呼了一口气,“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在崩溃边缘,如果你要放过她,那就让我帮她慢慢调养,是对是错以后再说。”
苏衍静静地看着苏瞳,不回答,神思飘了很远。
他想起这孩子初见时那双勾人的眼睛,想起她和他放肆地撒娇讨宠时柔软的声线,想起她的娇憨,她的聪慧……小瞳,你赢了。
“治好她,此事到此为止,无论她是谁,做过什么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