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下来,刘家台唱得比武春梅还要好。
农忙的时候,私塾都会放忙假,刘家台和王美云便到高家,跟武春梅的父母学习唱戏。
有了师傅亲自传授,没要两年,刘家台和王美云兄妹俩竟然能够自编自唱顺口溜一样的童谣,他们的歌声经常在家前屋后回荡。
伴着歌声,刘家台常常梦想自己在美丽的云朵间自由自在地飞,就像空中的风筝,飘在充满幻想的蓝天上。
刘家台十三岁那年,和他一茬的同学都到海州城读中学,可他却坚决不愿意,嚷着要去镇子上戏班子唱戏。
唱戏,在那个年代,尤其在有文化的人看来,是低人一等的行当。
王丰年夫妻俩当然不会让刘家台如愿以偿,他们宁愿让他继承家里的私塾,或者让他下地干活。
……
三年后,王丰年夫妻俩请了好几个媒人给刘家台提亲,可刘家台始终不同意相亲,经常因此受到父母的打骂。
刘家台跑到武春梅的家,没想到武家大门紧锁。他向两边的邻居打听,人家都说不知道。
原来,武家刚刚出了事,并且已经家破人亡。只不过,邻居们谁都不敢说。
……
刘家台记得,那是早春二月的一天早上,巨风刮了整整一夜,在田野里嗥叫而过,像是一群饿狼,把僵硬大地上的雪衣撕破、吞噬。
田地上只留下一些发光的白斑,道路上的泥土坚硬得仿佛是千年的岩石,又好似巨大的牙齿深深地扎进了泥土。
整个大地被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乡村低矮房屋的轮廓依稀可见,房屋比较集中的地方,就形成了自然的村庄。
在零星的鸡鸣声中,巨大的红日懒洋洋地升起来了,渐渐升高、变小、变白、变亮。
寒冷的空气开始渐渐回暖,地上的雪慢慢消融,陆续有农户的烟囱冒出寥寥炊烟。
乡村的道路上仍然不见行人,但雪野上却飘荡着甜美刘家台和王美云甜美的歌声:
“小枣树上长着枝叉儿,
枝叉上坐着小闺女。
小闺女儿心灵手又巧,
大剪小剪对着铰。
左手铰的牡丹花,
右手铰的灵芝草。
灵芝草上一对蛾,
飞呀飞呀过天河……”
太阳升到中天。王美云指着天边飘来的一朵灰色云:“哥哥你看:那朵云多丑,是不是跟我一样?”
“谁说你丑的?哥哥去揍他!”刘家台道。
“大大和妈妈都说我丑,说我那个丑八怪未婚夫都比我好看。”王美云道。
“他们骗你的。他们是看你死活不裹脚,怕你找不到婆家呢!”刘家台道。
“就是妈妈答应我不再逼我裹脚,我才同意给那个丑八怪做媳妇的。”王美云道。
“我从小到大,大大、妈妈也都说我长得丑。我一直信以为真呢!
可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到武春梅家去,她给我看了一个宝贝。”刘家台道。
“什么宝贝?”王美云问。
“一个镜子。”刘家台道。
“哈哈哈……”王美云笑了,“一个镜子算什么宝贝?我妈妈也有呀!”
“那可不一样。”刘家台道,“我们家的那个是铜镜,只能照个模模糊糊的样子,跟在水边照影子差不多。
告诉你,人家那个是玻璃镜子。里边的人和真的一样的,清清楚楚!”
“春梅姐家哪来的这个宝贝?明天你带我到她家看看,我也要知道我自己长什么样!”王美云道。
突然,一队穿着“兵”字服的人马从刘家附近的路上向这边移过来。
“瞧,”刘家台笑道,“天边的丑云变成了地上当兵的了!听说当兵的会糟蹋女小鬏,你快跑回家去!”
“好的。”王美云说着,拔腿就跑,刚跑几步停下来道,“哥哥,你也回家吧!”
“你走吧!我在这看看热闹!路上两三天没见到人了。”刘家台道,然后唱起来,“小枣树上长着枝叉儿……”。
领头的人是关二龙,听到有人在路边唱歌,心中大喜:“女的!还是个戏子!”
“兄弟们,”关二龙叫道,“队伍停下来休息一会,大家吃点干粮!”
寻着歌声望去,关二龙发现了在路边小树林里唱着歌的刘家台,便命令手下去抓人。
不一会,刘家台被带到关二龙面前。
“当家的,他是男的。我刚才查验过了。”
“男的?”关二龙大怒,“小子你听着:你还留着鞑虏的长辫子,是汉奸走狗。在你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即剪掉长辫子,参加李家军;另一条是死路一条:不剪辫子剪脑袋。”
“拿剪子给我!我早就不想在家了!”刘家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