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扭头,循声去看,都愣住了。
他们看见伽罗叉着腰,站在不远处。
元芳暗暗诧异。他耳朵极灵,然而伽罗走近三人时他竟然全然不察,因此心中暗自戒备。
伽罗意味深长地瞪了元芳一眼,说道:“你们三个,这几天一直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蒙犽也全神贯注地看着伽罗,心想:“伽罗平素不出房门,更是一句话也不多说,此时猝然发难,只怕来者不善。”
狄仁杰心中没想那么多,说道:“哼,你做贼心虚。现在我们可是全都知道啦。”
伽罗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了?”
元芳冲着狄仁杰急使眼色,然而狄仁杰并没看见。他朗声说道:“你装成艾琳的样子去和苏烈幽会,已经全被我发现了。如何,你有什么话说?”
元芳看他毫不保留,和盘托出,急道:“狄大人,你……”
狄仁杰道:“怎么啦?她做得,我便说得!”
伽罗垂下头去,默默不语。心中暗自盘算。
蒙犽和元芳已经警觉,两人退后一步,双手一错,摆个门户,凝神接战。
突然伽罗身形一闪,一团云雾弥漫。
蒙犽和元芳一左一右架住狄仁杰,向后退出一步,想要静观其变。
烟雾散去,三人看见伽罗已经变成了元歌,都吃了一惊。
元歌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孩子的秘密,我便不得不插手了。”
元芳心想:“难怪他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令我都没有察觉。”他口中说道:“你打算干什么?”
元歌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真相,但是你们得答应保守秘密。”
元芳说道:“我们不能答应。保不保密得看你说的秘密是什么内容!”
元歌闭上眼睛,沉吟片刻,说道:“好吧,你们来我房间,我便说给你们听。”
元芳摇摇头,说道:“不,我们还信不过你,还是你来311,怎么样?”
元歌答道:“那也行啊。”
李元芳满拟他不会答应,不成想他竟一口应承下来,反倒出乎他意料之外。然而他说过的话不能不算,只好当先领路。
四人来到311,这是狄仁杰和李元芳的房间。
坐定以后,元歌从容地说道:“你们可以开始问了。”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啊。”
元歌露出疑惑的神色,说道:“我干嘛要紧张呢?”
元芳想了想,说道:“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伽罗和艾琳到底是什么关系?”
元歌似乎早已猜出他会这么问,神色波澜不惊,他慢慢答道:“伽罗从前性格叛逆乖张,染了一头金发,而那时她的名字就叫艾琳。后来她因为太过狂妄,而不能与其他人友好相处,便搬出了公寓。”
三人闻言,都感到不可思议。
元歌接着说道:“后来她在外面因为性格吃了大亏,便决心洗心革面。她把头发漂回原先的红色,之后换了名字,改叫伽罗,再度返回了这个公寓。这一次,她努力表现得乖巧文静,希望能交到朋友。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她一直不敢多说话。”
蒙犽问道:“那她为什么又和苏烈产生了矛盾?”
元歌叹口气,说道:“苏烈性格奔放,光彩照人。所有人都愿意和苏烈交朋友。这么一来,就愈发没有人愿意和寡言少语的伽罗交朋友了。加上他过分主动帮伽罗收拾行李,导致伽罗对他十分不满。”
元芳问道:“伽罗不是洗心革面了吗,为什么还要留着艾琳的衣服,这不是徒惹物议吗?”
元歌摇摇头:“她并非洗心革面,而是用了另一幅面貌示人。艾琳是她的另一重人格,这不是靠扔一件衣服就能扔掉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伽罗成为朋友吗?”
狄仁杰问道:“为什么?”
元歌说道:“因为我也常常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说到这里,他神色黯然,垂下头去。
元芳看出他牵动了心事,有些不忍。
蒙犽问道:“那么后来苏烈在五楼开大的那件事是为了什么?”
元歌闻言,答道:“伽罗对苏烈十分不满,便千方百计找苏烈的晦气。她不停向武则天检举苏烈的违规,但是武则天十分包容,一直也没有真的轰走苏烈。直到她告诉伽罗说‘除非苏烈违背明文规定,否则不会随随便便就赶他出门’……”
狄仁杰十分好奇:“伽罗干了什么?”
元歌说道:“伽罗误打误撞发现了苏烈在五楼修建的猫窝。她计上心头,弄了一块沉重的木板,想要自导自演一出事故,让这块木板倒下来砸在猫窝上,使得其中的小猫跑出来。这样苏烈擅自养猫的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
元芳问道:“之后呢?”
元歌苦笑道:“她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然而到了实际实施的时候,却因为力气太小,推不动那块巨大的木板。她情急之下,使出全力,不成想方向没控制好,这块木板碰到墙壁弹了回来,朝着伽罗自己压了下来!”
蒙犽听到这里,不自禁“啊”的一声,关心之情,见于言表。
元歌见他担心伽罗,心中感动。他接着说道:“眼看木板要砸在伽罗身上时,苏烈看见了。他为了救下伽罗,当即使出一招‘豪烈万军’,雄浑的力量鼓荡开来,将那块巨大的木板震飞了出去,救了伽罗一命。”
三人彼此对视,目光中都在说:“原来那个巨坑是这么来的。”
元歌说道:“按理说这次事故是伽罗弄出来的,苏烈只是为了救她而已。但是在众人赶来之后,伽罗吓得跪在地上哭了起来。苏烈见状,将所有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声称是自己一人所为。第二天,他就负起责任,缴纳了罚款,并且申请退宿了。”
蒙犽听到这里,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对于苏烈的敬佩之情。
元歌接着说道:“伽罗本来十分讨厌苏烈,一门心思想要逼走苏烈。然而这件事后,她反而一下子喜欢上了苏烈,并且一直深深自责。她想要去找苏烈见面,却又担心苏烈恨透了自己。最后她便心生一计……”
元芳已经猜了出来:“装成艾琳去和苏烈见面?”
元歌点点头道:“不错!她知道苏烈讨厌自己这种性格孤僻阴郁的人,便觉得只要装成艾琳就能和苏烈搞好关系。而她每次见了苏烈,都是先装成艾琳,开始说伽罗的坏话,以此来打开话题……”
蒙犽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以为苏烈讨厌自己,才故意说自己的坏话,来借此引起苏烈的共鸣,消除两人的隔阂?”
元歌点点头道:“是的。然而这样做,使得她越发对自己不自信了。她在房间里写了很多情书,但是一封都不敢交给苏烈。我每次想帮她打扫房间的时候,她害怕我看见那些藏好的情书,总是挥手阻拦。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元芳闻言,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窦。便问道:“那么难道她打算一直以这种方式与苏烈见面?”
元歌点头答道:“嗯。她害怕苏烈知道她就是伽罗之后,念着旧恨,便不再与她来往。”
元芳说道:“内衣失窃的时候,她一度满脸泪痕,让众人都猜测兰陵王对她忽施非礼。后来我们查出兰陵王并没做什么越礼之行,我一度觉得她反应太过。如此看来,是因为她害怕众人发现她扮演艾琳,消息传到苏烈那里,她便再也没脸去见苏烈了。”
元歌说道:“是的。她若当真只是丢了一件内衣,何至于哭得梨花带雨?她是害怕心爱之人知道自己撒谎骗他,从此不再理她。”
众人听到这里,终于解开了所有疑问。
元歌说道:“实不相瞒,我最初是因为和伽罗处境相似,才与她做朋友的。但是时间长了,我深知她是一个心地真挚的好孩子,我也非常喜欢她。希望你们听完以后,能够为伽罗保密。”
元芳看他言辞恳切,便说道:“对不起,元歌先生,我们之前一直怀疑你。真是对不住了。既然真相是这样的,那我们自然绝不会宣之于外。”
元歌闻言,十分高兴:“多谢三位雅量高致。”
不料狄仁杰忽然说道:“不行!”
元歌脸色一变,张口欲语。
元芳满脸不解:“狄大人,你在说什么呀?”
狄仁杰说道:“亏你还是伽罗的朋友,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帮她保密?”
元歌哼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我怎么做,与阁下无关。”
狄仁杰摇摇头,提高声音说道:“那她就一辈子活在谎言之中吗?一辈子不敢用真实的样子去面对喜欢的人吗?一辈子在那个脏乱差的屋子里自欺欺人吗?”
他这一番话侃侃而言,显得正气凛然。
元歌听完,一时间呆住了,不知如何答复。
狄仁杰哼了一声,说道:“好了,元芳,送客人出去。”
说完,他把手一挥,示意元歌出门。
元歌垂下头去,默默不语。
元芳说道:“狄大人……”
狄仁杰正色道:“如果你真的为她着想的话,就应该去鼓励她,让她用真正的面目去面对苏烈。而不是帮她掩耳盗铃,变着法子把她关在那个小黑屋里!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你准备到那时再哄她说‘不哭不哭’吗?”
元歌抬起头来,神情复杂。
他对着狄仁杰深深一躬,说道:“谢谢狄先生指点,我险些误入歧途。”
说完,他飘身出门,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