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昨夜的树林中。
半夜轻风,半夜蝉。
冲天的火光映衬着林间树影。
悲恸的哭声如剜心掏肺一般,刺入天穹。俯倒在地的忆惜已经哭的没有力气,只剩下小声的抽泣。
这团火,便是同族姐妹踏入轮回的最后余温。
天赐对此,绝对可以感同身受,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没有去安慰忆惜。
“我们自问,从未伤天害理,从未结众道以损天威,更无诛杀人族之祸心!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忆惜哭诉着,似是说与天赐,又似不是。
即使哭破天地,也无济于事。忆惜心底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强忍着锥心之痛,缓缓站起。
眼前的火苗已经渐渐消逝,伴着丝丝燃烧后的烟尘,随风摇曳。
“呼!”
狂风由灰烬中向四周而散,吹出一个圆形。
几十片同天赐手链上形状大小的骨片缓缓飘在空中,渐渐上升。
忆惜含泪,拂袖摆手间,便把这些骨片裹于怀中。
原来,制作手链的骨片,皆是魃族逝去同族的遗骸。
大火洗礼的遗体,这些固而不化的骨片,似是对亲人诉说着不舍。于是,他们便保留,随身而带,以示怀念。
骨声烁心,不大的声音在魃族耳朵中,清晰可明,甚至,可以在这相邻两片撞击的骨声中,听出亲人的呐喊与悲觉。
天赐明白了自己手链的来历,便偷偷取下,双手奉于忆惜面前。
“亲人之骨,同族之血,我实在难承其惠,交还于姑娘吧”
忆惜微微整理了下秀发,脸上的泪痕未干,扭过头来。
“送给你的,你戴着便是,你不是说……要同我一起恢复魃族往昔之荣?”
这句低声且断续,忆惜脸上更是红霞尽遮,羞愧之色尽显。
“是是是,我说过,也绝不食言!”
天赐连连答到,不敢有半句怠慢。
“你真的不怕我?你真的可以接受与人们口中的妖魔成婚?”
忆惜心里有些疑惑,毕竟在这人世,连一个不记出身地位的人都找不到,更何况,门当户对的观念亦是深入人心。虽不一族,这些传闻也是偶有听闻。
“不会,怎么会!如有虚言,愿遭天谴!”
天赐说着便跪地发誓,以示真心。
“给我些时日,毕竟族规明止,虽说现只有我一人幸存,也得对先人心存敬畏!”
忆惜仍然在找着借口,其实对于她来说,天赐也算自己接触的第一个人族,而且是可以同等相视,不被外形所吓得人族。
重要的是,他还心仪自己。
当日虽重重打了他几巴掌,嘴里也骂他淫贼登徒子,但是,却在天赐身上,看不到任何淫秽之气。可见其也是真心。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谁对谁还不能有个一见钟情。
忆惜只是疑惑,他对天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奇妙且美丽。
“反正你现在只有一人了,以后跟着我,互相有个照应,也不用在此见景伤情,你看……”
天赐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哪句话刺痛忆惜,又怕哪句话让忆惜觉得他轻浮。
“不用,你帮我一个忙就行!”
“你说,万死不辞!”
“动不动就万死,你烦不烦!”
依稀撅着嘴,虽是埋怨,却让天赐心存幸福。
“送我去魑魅族!”
“啊?”
“怎么,不愿意?”
如今瘟疫只剩地下尸骨的毒未解,也算是尾声,医仙马上就可以随自己去救依依。
如此来说,救回依依,又娶忆惜,在那林中木屋,相依到老,多么羡煞旁人。
天赐想着,不禁发出笑声。
“笑什么,到底如何,帮不帮?”
“帮帮帮,委屈你几日,等我把尸骨中的瘴气吸出,便可和医仙一起,去找魑魅!”
天赐无疑遗漏,细致的向忆惜讲述着。
“尸体的毒,已随尘入土,这个瘴气,你是吸不了的,我来吧!”
地瘴之毒沉于地下,几日后便要重生于地表,那么,瘟疫会再次横行。对于旱魃一族来说,这些并非难事,但,奈何满族只剩忆惜一人。
已经得知旱魃去毒之法,想到忆惜又要吸取难咽的毒气,天赐不禁心生疼惜。
接下来的几日,忆惜白日人形与天赐几人同行,夜晚化身旱魃于荒地坟莹间吸食瘴毒。
瘟疫终究全数除尽。
忆惜几日的辛苦,脸上多少挂着些憔悴。
医仙唐少天赐这几日也是到处奔波,打探埋尸之处,尽心尽力。
唐少再几日与忆惜相处之中,也对人们口中所说凶兽有很大改观。
这天,天赐向医仙提前救妹妹一事。医仙并没有忘记,毕竟答应天赐瘟疫之后会尽力相救。
在医仙的要求下,天赐又重新讲述了一遍妹妹的伤势与魑魅族长,蟒大仙对依依存气缓流之法。
医仙听着,轻抚胡须。不时摇头。
“医仙前辈,就是这样,咱们明日便启辰可好!”
医仙忙摆了摆手,摇头说道。
“去也没用!”
天赐猛然大惊,用力抓住医仙双臂。
“你说什么,当日你还说要尽力相救的!怎么现在又说无用!”
天赐激动异常,连忆惜都不得不出来阻拦。
“不要激动!听医仙说完!”
不得已下,忆惜几乎把天赐拥入怀中。
可是此时的天赐并未有半点得意之心,只是不停质问着医仙。
因为,医仙刚才所言,无疑是告诉天赐,依依难逃一死了。
“哎,老夫本不愿说,不想让你白费精力时间,如此,那好吧!”
医仙沉吟叹气,缓缓站了起来,又双手背负,来回踱步。
“生死有命!听你所言,奇力怪神护住令妹的生息,但,她已经是死人了!”
天赐消停了些,虽是满心愤怒,但也只好听医仙说完。
医仙又长吁一口气,继续说着。
“以奇力怪神之法护住性命,本就有违天道,但,这天地间却也有违背天道的存在,就比如,令妹确实有得一救!”
“什么狗屁天道,我只要救我妹妹!”
天赐当下听不进任何的道理,听闻医仙说依依有救,希望重燃后心里难免亢奋。
“天赐为人,老夫尽知!正因如此,老夫不忍相告!要救舍妹,这世间,只有一种东西可救!”
“何物!”
“玄武草!”
“什么是玄武草!”
天赐焦急的问着,更希望马上知道何处可得。
医仙则不慌不忙,慢慢道来。
玄武草,顾名思义,肯定与玄武有关。
传说,玄武于北海之周,也称北方之神。龟身蛇相附,相依而存。
龟甲如巨石嶙峋,这嶙峋之间,会有细草相生,蓝绿相间,花蕊为紫!
这草,必须连根带花,无一损伤,方可医治性命,于幽冥唤魂归阳。
三人听完医仙讲述的传说,感叹震惊之余,也明白了医仙隐言不语的缘由。确实,莫说玄武草如何拔得,这传说中的神明,怎么寻得!
“或者!”
医仙这两字刚一出口,三人便紧盯医仙,迫切想要得知后面的话语。
“蚩离若在,也可一救!”
医仙悠悠说出蚩离的名字,眉宇间多出一道忧伤之姿。
“在或者,天地册!”
医仙接连说出两个办法,同样的不可办到。
蚩离已经死了!
天地册下落不明!
“这就是我不说的原因!”
医仙看出三人的失落,也是叹气惋惜。
“真就没有办法了,医仙前辈,还请相救,我可以去寻找这玄武,天地册!但,还请您护住妹妹气息,蟒大仙他们说只有几个月的残存了!”
天赐跪倒在地,虔诚的恳请医仙帮助,毕竟,妹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这个份量,太重。
“怎么会,以二人之力,怎么会如此之期。如若你心存不甘,那你且去找寻,老夫担保,令妹此种状态,可保持至永久!如此,你便要穷尽一生,找寻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这样值吗?”
医仙扶起地上的天赐,和蔼的劝告。
“值得,当初找医仙前辈您的时候,他们也不看好,如今呢!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就算耗尽在下一生,也绝不会抛下依依不顾,哪怕,让我以命相换!”
天赐坚定不移,医仙欣慰的点头。
“很好,孺子可教!”
医仙此话似是另有含义。
“令妹,我可以救!”
三人听闻此言,更是惊呆。不知何由,医仙如此试探!
“天赐,老夫那晚与你摸骨,便知你奇筋异骨!如此试探,莫要怪罪!”
天赐心里希冀又生,哪里顾得上再乎那些小事。
“您说您可以救,此话当真?”
“当真!”
“那咱们现在立刻动身!”
天赐再不愿出现半点差错,拉起医仙就欲出门。
“莫急,老夫和你做个交易!”
堂堂医仙,说出如此之话,是否有违医德。
医仙不紧不慢,胸有成竹。
“一,你帮老夫找寻玄武草,第二,帮老夫找天地册!”
“只要你可救回依依,在下必当遵循承诺,穷极此生,必会给您找寻!”
医仙听闻天赐如此诚心,便也叹了口气。
“不要怪老夫,也不要问原因!”
唐少正欲问明缘由,见医仙如此,便不在追问。
忆惜目睹天赐如此重情重义,也有些芳心暗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