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是认真的。”慕清绫牵着杉雪雁的手,微微低下头却态度坚决地说,“希望您能够支持。”
慕远秋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因为两个不肖子孙而有些错乱的呼吸。他强压下想要骂人的冲动,说道:“想要说服我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不可能。”
“爷爷您莫不是在看不起阿雁的身份?”即便是慕远秋说的如此坚决,慕清绫也毫不退让。听到这里,慕清绫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紧,她转过头,看见杉雪雁脸上的担忧。她轻轻笑了笑,回握了一下,示意杉雪雁不用担心。
“胡说。”慕远秋重重地咳了两声,“我们慕家还不至于靠着强迫儿女联姻来维持生计。”
“难道是害怕没有后代?”慕清绫继续轻飘飘地抛出敏感话题,步步紧逼着。当然,她在一句句向慕远秋提问的时候,杉雪雁也在不停地在心底受着自己同样的盘问。
你和她身份匹配吗?
你和她能够孕育后代吗?
你和她……
越是提问,杉雪雁越觉得希望渺茫。她没有余裕去关注现场各人的脸色,自然也看不到慕远秋脸上越发深沉的凝重和慕清夜无奈的表情。
“怎么会?”慕远秋居然也摇了摇头。“慕清夜还在,让他的孩子继承家族就行了,虽然会有种种问题,但是这也不足以影响。”
“还是说,爷爷您依然会被舆论压力左右?”慕清绫突然提高声音,“即便是过去了那么久,即便是造成了那样的后果,您依然会比起身边的人,更在意别人的言论吗?”
“怎么可能,我!!!”慕远秋突然握紧了拳头,但是看着手上的皱纹,和眼前雪白的胡须,他叹了口气,摇着头笑道:“小绫啊,不得不承认,你的准备很充足,看来爷爷真的老了。”
“不敢。”慕清绫深深低下了头,“知己知彼,择其薄弱点而击,攻心为上,这是爷爷您曾经亲口教导的。”
“没想到居然最终用到了我自己身上……”慕远秋长长出一口,摇头叹息道,“没想到小绫你已经了解到了这里。你是怎么想起来去查当年的事情的呢?”
“因为家里人从来没有提到过奶奶的事情。小时候没什么感觉,只是相信了奶奶早就离开了的话,但是那也不至于销声匿迹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曾经因为好奇动用了一些资源去查当年的往事。”慕清绫瞥了瞥自己的身后,“和我弟弟一起的。”
“所以他才敢动手……如果他赢了,他也打算用这件事情来说服我这把老骨头吗?”慕远秋呵呵笑着,“看来我真的教出了一对好孙子孙女啊。只是,你们对当年的事情,又了解到了哪个地步呢?”
“只知道爷爷您曾经娶妻休妻,之后再也没有结婚过。”慕清绫低声说。
“呵呵呵呵,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她。”慕远秋笑着感叹道,只是这笑声中埋藏了多少苦涩就无人知晓了。他将自己的故事缓缓道来。
“当年为了躲避事关天命锁持有者的那份大清洗,我隐姓埋名,流落到了这里。由于天命锁的缘故,我喜欢常年呆在花店里,为此找了一份花店的工作。就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喜欢来看花的女孩。”慕远秋陷入了悠久的回忆中,他的表情有些温柔。
“那是奶奶?”慕清夜忍不住问道。
“不,那是你奶奶的姐姐。”
“呃……”慕清夜一滞,决定闭口不言,不打扰爷爷进行对青春的追忆。
“在当时,没有人比我更懂植物,所以在她和同学提到养花的时候,我忍不住插了几句嘴,她很不服气,就约我一起养一种名叫福蝶兰的花,生长条件非常苛刻,她和我约一年,在花期时,谁的花更好看,谁就要听任对方的三个要求。”
杉雪雁还在刚刚的问题中没走出来,结果这局面突变地太过厉害,她懵懵地看向慕清绫,试图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突然开始讲故事了?
慕清绫看着正沉浸在过往中无法自拔的爷爷,悄悄在杉雪雁额头快速一吻,杉雪雁红着脸低下了头,把自己藏在了慕清绫身后。
慕远秋毫无知觉,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慕清夜撇了撇嘴。
“福蝶兰虽然很难养活,但是对于天命锁就是“木”属性的我来说,也不过是每天稍微多费一些功夫的事情而已。不过,在最后比拼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她养的花居然和自己的平分秋色,不相仲伯。”
“她看到我的花的时候,也大吃一惊。最后,我们之间的比拼以平手告终。”慕远秋一脸唏嘘,“随后,她的妹妹就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帮助她们一把。她们家是以种花卖花为生的,然而由于竞争的对手忽然获得了某些大人物的支持,她们家的经济状况就一路下滑,她们想要另开市场,从大量出售普通品种转向向特定用户出售娇贵的品种来避开争端,然而娇贵的品种太难伺候,凭借这个她们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在对手的打压下,连这点小小的市场都岌岌可危了。毕竟,再精妙的技术也抵不过重金投入的高级培养室。”
虽然慕远秋讲的很投入,但是对于慕清绫她们来说,这样的故事其实和很多故事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太套路了,满满的都是套路。
显然,慕远秋的故事也是如此。少年力挽狂澜,少女以身相许,而妹妹也暗自倾心。动乱过去后,少年的家人强行把少年带走,少女黯然神伤,但继续维持家业,妹妹则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成功的让少年心动,进而二婚。少年的家里自然雷霆大怒,在少年的誓死抵抗下,将少年逐出家门。由于先后娶了姐妹二人,社会上一片声讨,虽然那个时候没有网络,但是慕家这样大的家族,公子爷的花边新闻也是极有市场的,一群正义之士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对二人口诛笔伐,最后迫于压力,他们最终选择了分开,妹妹不知所踪,而少年则回到了家族里。
家族重新接纳了他。
然后,正义之士们就销声匿迹了。
故事不必深究,很多东西都只是不摆在明面上而已。不过,少年——那个时候应该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位成熟的年轻人了——带回了一个孩子,并拒绝再次娶妻,这是他对家族小小的抵抗。
由于带回来的是个男孩,家族里也就默认了这种事。不过,年轻人在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还是果断的搬到了之前她们相遇的地方。
嗯,后来就没有了。年轻人明面上的产业迅速发展,在暗面也一路打服了众人,不过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人就是了。
当然,虽然她们觉得这个故事其实挺普通的,但是她们也不敢表现出来,反而很认真地——至少表面如此——听着爷爷的故事。
将故事讲述出来,慕远秋感觉好像卸下了重担一般,看着杉雪雁的眼光也由于回忆中的情愫而带上了点点慈爱。
“小姑娘,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我叫杉雪雁。”杉雪雁在慕清绫的催促下走上前,有些慌乱地看着眼前的老人,那个曾经一句话就能够改变林珊市格局的人。
“那我托大叫你一声小雁好了。”慕远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紧张,既然小绫已经说服我了,那我自然会支持你们的事情。只不过,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杉雪雁微红着脸,疑惑地问道。
“爷爷!”慕清绫急急上前一步,却被慕远秋挥挥手挡在一边。这一刻,他的气势宛如万丈高山,纵然是慕清绫也忍不住为他所震慑,稍稍后退了一步。不过,紧接着她便咬咬牙,上前来握住杉雪雁的手。
“唉。”慕远秋见状,摇了摇头,但还是继续说着:“会有人指责你们伤风败俗,会有人试图以你为薄弱点攻击小绫,也会有人试图以你们为翘板进驻慕家产业。如果你决定了要走这样一条路,那么你将获得很多,财产,权利,无数的追随者,倾慕者,但你也会受到很多诱惑,听到很多花言巧语。小绫她再强大,也无法保护你一辈子。所以,你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了吗?”
“我……”
杉雪雁之前从未想到这样的事情,她只考虑过她和慕清绫的感情问题,最多再加上地位之间的差异……俗话说得好,真爱可以克服一切艰难险阻,但每一对被迫分开的情侣都以为自己是真爱的那一方。
她,真的可以面对吗?
手上的微微的痛感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回头看向慕清绫,发现慕清绫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对慕远秋说:“慕老先生,我相信姐姐大人。”
看到慕远秋似笑非笑地眼神,她才惊觉自己用了最常用的那个称呼,不自觉脸变得通红。
“罢了罢了,你们小辈的事情,我就不多过问了。我支持小绫的选择。”慕远秋捡起地上的洒水壶,懒洋洋地走了,抛下一句话:“慕老先生叫的太生分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小绫叫我一声爷爷吧。”
杉雪雁忽然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用力地禁锢住了,紧接着耳畔传来了微微的喘息声。
“阿雁,我也相信你。”
“啧。”一旁的慕清夜不爽地咂了咂嘴。
………………
半睡半醒间,白少枫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拱着自己的脸。
“谁啊……”
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把被子蒙到头上,继续呼呼大睡。
紧接着,他的脚上又传来了奇怪的触感。
就像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扫着自己的脚心一样。
他把脚也缩回了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个大大的球,被封印在被子里面。
随即,他又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像是几个小不点在自己的身体上蹦迪一样。
“啊……”
白少枫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心想,究竟是谁这么万恶,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他难道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吗?难得自己这么早就休息了,结果连好好睡觉的机会都没有。这可真是,太可恶了。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一个小小的身影敏捷地从他身上跳下,和他面面相觑。或许是白少枫的突然睁眼也把对方吓了一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场面陷入了沉默而深情地对视中。
“无……痕?”
“喵呜!喵呜喵呜!”
的确是那只晚上不见踪影的小白猫,它在他身前转来转去,发出急不可待的喵喵声。
白少枫感觉到脸上略微有一些异样,摸了一把,发现黏糊糊的,还带着一些铁锈的腥味。
这是……血?
他急忙打开灯,这才发现无痕身上血迹斑斑,有的地方已经凝固成了黑红的血块,有的地方则看起来还很新鲜。
而从它活蹦乱跳的姿态看上去,这些血迹应该不是从它身上流出的。
再联系它急不可耐的样子,白少枫隐约有些猜测。
“带路吧。”
……
来不及披上外衣,简单换上一双相对合脚能够奔跑的凉鞋——也不管原本是谁的——白少枫就跟在无痕小白猫身后跑了起来。他随手带上家门,但是没有锁上,这算是他最后的谨慎了。
小白猫跑在他的前头,灵巧地避开一堆堆的障碍,随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在那里,一个残破的轮椅倾斜着靠在墙上,上面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少女正在昏迷着,身上血迹斑斑,额头上有一个惊心怵目地伤痕。
怎么办?初音不在这里,而这个少女的伤势,看起来撑不了太久了。
“无痕,你回去叫初音来,就是那个绿色头发的女孩,这里只有她能帮上忙了。”白少枫急促地说着,他现在连动手抱起这个受伤的少女都不敢。
谁知道这个少女还有多少处伤,身体又多么脆弱,随便的触碰极有可能导致伤势的加剧。如果抱回家,路上的颠簸也有可能要了这个少女的命。
毕竟这个少女的呼吸都已经十分微弱了,用气若游丝形容都不为过。
“喵呜!”小白猫听明白了他的话,点点头后飞速蹿了出去。
“嗝,原来那只小畜生在这里啊。嗝。”一个不停打着酒嗝的中年大叔音从巷子口传进来,“看起来那个小BZ估计也在这附近。嗝。”
“嗝。”一个听起来稍微年轻一点的声音同样打着酒嗝附和着,“居然还敢跑,要不是我们,她还在孤儿院呆着呢,嗝。真是一点感恩都不懂的人。”
“今天的酒,嗝,酒劲有点大。嗝。”
“若若,嗝,来给我们叔侄俩醒酒,嗝。”
从这样无厘头的对话中,白少枫差不多猜到了来者的身份和身后少女的身份。他看了看四周,从地上捡起从轮椅上脱落的一个扶手,掂量了一下,是金属的,已经有所变形了。
他不敢想象这个轮椅和这位少女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做到对这样的一位花季少女见死不救。
而且从那片段的对话来看,她只是单纯地被错误的人领养,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而已。
这个扶手握起来其实不是很顺手,不过前段有断裂产生的尖锐处,杀伤力倒是值得期待。他已经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了。
至于天命锁的使用限制什么的,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无关紧要。如果做正确的事情无法制止恶行,那就去做错误的事情好了。就算被惩罚也无妨。
毕竟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了。如果有,那就是更多人的生命。
脚步声逐渐逼近,白少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路灯将一胖一瘦两个影子投在了地面上,先是头,然后是身子,逐渐出现在了白少枫的视野中。
天命锁,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