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殷归鸿是在员外府里。张员外听说,这位生来体弱的鄢王居然被捆在他的后院,吓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这鄢王要是有什么好歹,他的脑袋也就不保了。
这会儿见殷归鸿睁开了眼,连忙催身边的大夫看看他的身子如何。而一旁站着的丫鬟,正是在后院救了他的人,他记得她叫盈盈。
“鄢王,可还感觉有什么不适?”张员外关切的问道。
殷归鸿虽然觉得有点头疼,却也摆了摆手,“本王无妨,多谢张员外关心了。”
“应该的。”张员外向他作揖。殷归鸿掀开被子,就打算回府,“今日之事……”
他还没有说完,张智民就接话了,“定不会对外声张。”殷归鸿见他识趣,又顿了顿,“那个丫鬟救了本王,就赏她一锭黄金吧。”
那丫鬟诚惶诚恐,“盈盈谢过鄢王。”
殷归鸿看着迟迟赶来的贴身侍从蒋隐,只听他说“属下来迟。”蒋隐拿着剑的手抱拳,殷归鸿淡淡瞥他一眼,“走吧,回殷府。”
殷府。
见殷归鸿和蒋隐二人回来,在门口踱步的林实林管家连忙迎了上去,“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可急死我了。您这一晚上都去哪了,可有受伤?门口风凉,小少爷快随我进来。”
很快有人为殷归鸿披上厚厚的斗篷,初春他还是免不了着蓬衣,他也当真厌倦他这具身体。吹个冷风,也需得休养几日。
如今他生生吹了一夜的冷风,更是少不了小半月的休整了。“林管家,我要你帮我办件事。”
“小少爷不妨直说,我定在所不辞。”林实抱拳行礼,“我要你大肆广贴悬赏令,务必找到那个女盗贼。”
“小少爷是说……”
“江湖第一女盗贼。”他的眼神淡淡,林实和蒋隐对了个眼,两人皆是不解的神情。
……
“你可真是个祖宗。”江海捋了捋自己的一把黑胡子,看着面前的悬赏令。
萧慕莞在江海身边,颇不在意,斜斜叼着根野草,环着双手,仿佛那纸上用毛笔写下的文字与她无关。
有人把那悬赏令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悬赏江湖第一女盗贼,提供线索者赏百锭白银,若有能人异士捕得女盗贼,赏百两黄金。鄢王亲笔。”
惹得众人大吃一惊,平日里体弱多病的鄢王怎的突然发布了悬赏令,还是悬赏一个江湖第一女盗贼。
“这第一女盗贼是怎么惹上了殷府里的鄢王?”
“他俩怎么会突然扯上关系?以前都没听说过啊……”
“谁知道呢,可那江湖第一女盗贼行迹飘忽不定,不知她姓甚名谁,更不知她的面貌何如,只知她是一个极喜红衣的女盗贼。”
萧慕莞兴致昂扬的听着他们讨论着关于她本人的“丰功伟绩”,只觉得分外有趣。
“丫头,我看你是穿不得这红衣了,要是被谁给抓去了,我可救不得你。”江海调笑似的和萧慕莞说道。
“你这老头依旧啰嗦,我还就不信,这偌大京城里,竟会只有我一人独爱红衣,嫁衣不也是红衣?”萧慕莞总有旁门左道的歪理,江海只是笑笑。
“那我问你,又有哪家的姑娘会终日来去着着一身嫁衣?”萧慕莞也不恼,“虽然不曾见过,但也未必没有。我偏爱这一身红衣,多好看。”
江海笑着捋胡子,“你我游荡江湖这些年,你当真不愿寻个如意郎君,执手仗剑天涯?”
“我只觉我一人逍遥自在,闯荡江湖足够潇洒。”萧慕莞拉过江海,“走走走,今日清斛公子要上场了!”
“你呀你,既然这般心水那个清斛公子,怎的不……”
萧慕莞不等江海说完,匆匆打断,“清斛公子我自然欣赏的很,你这老头就莫要再关心我的终生大事了。”
江海无奈,却是说不过这个丫头的。
满园春里人满客楼,每到一天的申时时刻,清斛公子就会上场。众人大都冲着清斛公子和他那精湛的琴艺而来,满园春也因清斛公子声名远扬。
传闻这满园春里的清斛公子,俊美无双,如那从画中来的仙人,偏好以面具示人,才艺双馨,善琴棋书画,若是能被他看上那么一眼,竟觉得一生也值得了。
匆匆赶来的萧慕莞和江海二人拼命挤进了最前头,硬生生坐在了最前排的位置。
这厢,只见一角白色衣衫飘过,接着一席白衣飘飘的清斛公子手拿折扇,缓缓踏步而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莫过于此。他就像落于人间的神仙。
嘴角带着笑意,风度翩翩,神采飞扬。众人只觉得身心舒畅,仿佛他的出现带来了抚慰的作用,使人暂且忘却烦忧。
他的目光带过众人,在萧慕莞身上却停了几秒,萧慕莞则朝他挥手,他只是笑着回应。
挥了挥衣袖,坐于琴前。他的双手葱白而细长,先是轻抚琴弦,然后只见他的手指灵活的拨动琴弦,琴声潇潇,清斛公子的琴艺一向精妙,萧慕莞也听得痴了。
众人如痴如醉,沉浸在悠扬轻缓的琴音之中。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
江海也十分欣赏清斛公子的琴艺,见得一向恣意潇洒的萧慕莞也难得有回女儿家的模样。于是摇着头,看透不说透的笑了。
曲调悠扬,萧慕莞只觉得自己被带入了意境之内。仿若身处繁花纷飞的地方,他就坐在花下抚琴,而她在他身边,听他抚琴看这漫天飞舞的花瓣,开始舞剑....
萧慕莞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待她回过神来,清斛公子的一曲已毕,众人却好似还在梦里,不愿醒来。
先是稀稀拉拉的掌声,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掌声。气势恢宏,他足以配得上众人的欢呼。萧慕莞分外激动,大有恨不得把手掌拍红的架势。
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而她乐在其中,清斛公子每日申时只弹一曲,一曲毕,他便要退场。接着是舞女们的一支舞。
萧慕莞对观舞无甚兴趣,只跟着清斛公子的脚步,将他拦了下来。“怎的,清斛公子也不与我打照面了么?”
萧慕莞用折扇挡住了他的去路,笑意盎然。清斛公子则带笑,处变不惊。“萧姑娘,在下自是识得的。”萧慕莞笑的张扬,“你记得我就好。”
“现在,我可有那个荣幸,邀清斛公子你畅饮一番?”江海说她调戏清斛公子的时候,就好像那调戏良家妇女的土匪贼子。
可她本来也是女盗贼,所以也不在意江海的调笑。
清斛公子轻笑了一声,也有人会邀他一起饮茶,作诗颂词,偏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位,几次三番来听他的琴艺,又拦住他请他去喝酒。
奇的是,她每次来的时候,偏偏都能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而他每次婉拒,她也不甚在意。
“自然是有的。”萧慕莞见他答应,也没有太明显的欣喜若狂。只是笑意更甚,“那便去那春风楼,如何?”
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可她明明心中有了决定。清斛笑着点头,萧慕莞打开折扇,似乎心情不错,“萧小姐怎会有鄢王的折扇?”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把折扇,萧慕莞扇风的动作一顿,他还不知道她江湖第一女盗贼的身份,这该怎么解释与他听?
萧慕莞转了转眸子,“不知,是一位友人赠与我的。”
清斛笑意淡淡,“可在下记得……”他还想说些什么,萧慕莞打断他,“清斛公子还是赶快与我去春风楼吧。”
拉过他的衣袖一角,带着他往前走。清斛似乎带着无奈,也一怔,她怎的不知避讳。虽然知晓她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是要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满园春和春风楼所隔不远,他们二人很快就到了春风楼里。萧慕莞兴高采烈的带着清斛去了二楼,“小二,五坛女儿红!”
清斛忙拉下她的手,“萧姑娘何必点这么多酒,喝酒伤身。”萧慕莞还从未被人劝过酒,老头虽是个酒鬼,但见过她的酒量之后倒也不劝,二人反而成了酒肉朋友。
萧慕莞怔了怔,笑。“那就听清斛公子的,小二,三坛女儿红。”
“好嘞!”小二先给他们二人分别斟茶,后又去准备酒食。“萧姑娘经常来这春风楼?”
萧慕莞正看着台上的舞姬,不想清斛竟开了口问她。她便转回目光,“也不常来,但却颇为喜欢这里的女儿红。”
“女儿红虽好,多了却易醉。”他饮了一口茶,淡淡的说着。
萧慕莞不在意的打开折扇,“我却从未喝醉过。”颇为自在和得意。
清斛看着她失笑,她真的很不一样,她似乎也不好奇他长什么模样,也不好奇他为何戴着面具。就像他也不好奇她的身份。
似乎是二人不必言说的一种默契,清斛浅浅笑开。
即使无言,也相处的自在,像是熟识了许多年的好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