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黑剑放在墙角边,既然张老头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无鞘之剑,他也没有打算再给剑做一个木鞘,至于怎么携带这种问题,待少年日后行走江湖之时再说吧。
他拿出黄先生留下的旧书,虽然不知道先生为何先让自己去镇上,然后又给张老头说让自己不必去,可在少年心里,先生毕竟是先生,他让自己做的事情,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只是现在自己不懂而已。
刚才只顾着看剑,完全没注意到这本书。此时少年才看清,这本书竟然没有封面,但随手翻了几页,发现里面有一些文章是先生以前经常提及,自己也曾经手抄过。
听先生说,这些文章出自一名大宗师之手,此人不仅是文坛领袖,更是武道执牛耳者,这也是少年第一次听说,有武道这一概念。
现在想起来,读书和练武似乎并没有什么冲突。
尽管少年再三追问,先生也只是三缄其口,仅告诉少年,此人生性自由,不受约束,世人不知其行踪,更别说少年还想找他学功夫了。
少年有些失望,他那时虽然年幼,却能从文字中读出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文章厉害,功夫也厉害。
少年翻着书,这才恍然大悟,段若所谓的剑之四品,至少有三品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天子之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谭,以豪桀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以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无异于斗鸡,此庶人之剑也。”
少年只是不知道,那君子之剑,又是从何而来的称呼。
少年往日不爱读书,觉得与其花时间在这上面不如在小池塘边打打拳。说来也怪,如今经历生死之变后,他没有一心扑在梦寐以求的修行上,而是重新发现了读书的好来。
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多读点书,把一些道理想得更透彻一点,那么在车厢内就能把自己的想法给贺新凉说明白,在森林里就能给段若说清楚,更重要的是,少年想试试,能不能从书中学到一些道理,能让自己以后御敌之时,能告诉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未学武功,先修心境,少年这是提前在练上乘功夫。
当然,很多事情少年并未经历,但他早就听那不爱读书的姐姐说过很多次了,道理从书中来,也得到书外去。
熄灯睡觉,几个字悄然从旧书上飘出来。
与少年当初手抄稿上的字不可同日而语。
眼见着少年依然油盐不进,它们转换目标,冲向了靠在门边的黑剑。
少年不知道,因为段若也不知道的是,君子剑,诸侯剑甚至天子剑,之所以被称为灵剑,是因为里面驻有剑灵。
剑灵多非人形,有的剑灵是那搬山猿,配合着大开大合的重剑,可谓所向披靡,而有的剑灵动,剑灵为白鹿,剑招更是无迹可寻。
段若的琼玖也有剑灵,但她尚未将其唤醒。
一般来说,庶人剑虽有灵性,但几无剑灵愿意委身于庶人剑。
这柄小黑就无剑灵,然而这几个字感受到黑剑非同一般,于是愿意附身于它。一但成功,少年日后每次挥舞小黑,不但学识有所长进,出招之际,还带有读书人才能掌握的真言,撼人心神,甚是厉害。
小黑一个翻身,把几个字拍的倒飞出去,似乎是一点也不想承它们的好意。
黑剑愚钝,不识字,它怕这几个字里有张老头常说的那个“死”字,它觉得对自己的小主人不吉利。
少年起了个大早,感觉自己生龙活虎,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
只能说,段若的丹药太过厉害。
少年心里习武的心思早已压抑不住,眼瞅着离山神祭祀还有几天,他决定早点去找昨日刚拜的新师傅,能多学一分是一分。
少年上街,发现村中心的大槐树下有十几个人,全都身骑黑马,身着黑衣,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他明白,这是正主到了。
朝廷黑衣卫。
少年隐身一旁,看着这群人正在询问些什么,定睛一看,被询问的人是张叔。
昨天段若专门找到张叔,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黑衣卫,那块令牌也是捡来的。张叔虽然心里疑惑,但面对着救命恩人也好多说什么,只得怪自己多嘴,挨家挨户的解释了一番。
今天正主到了,张叔就按着段若昨天嘱咐的,说道这伙贼人在村外截住自家马车,幸好有一位高人出手相助,在森林里全歼了流寇,要不然这全村的人都要交代了。
领头一人听着张叔说话,微微颔首,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身下骑着一匹黑马,右手还牵着一匹。
少年心生不妙,正是段若在森林里出现时所骑的那匹,段若哪天说,这马是她随手牵来的。
突然间,此人发现了少年,向他招手。
齐是非也并不畏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站在张叔身边。
“这个少年,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击杀两名流寇的那位?”这人声音低沉,却并未让人感觉难受,少年偷偷地打量了一番,感觉他岁数不大,但好像是这群人的领袖。
张叔点头,添油加醋地大夸了少年一番,说他是智勇双全,少年冠军,弄得少年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黑衣卫头目点了点头,翻身下马,突然间伸出双手,一只握住少年的手,另一只抚着少年的背,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很好,很好。”
少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后的黑衣卫们大为不解,不知道队长还有这癖好。
他没有感觉到齐是非背后有伤。
队长放开少年,把那匹多余的黑马牵来,对着少年道:“这匹马的主人是我们同僚,前不久过世了,你这次护村有功,我就将这匹黑马赠你,希望你好好对它。”
齐是非本想拒绝,然而少年心性,看着这匹黑马又感觉喜欢的紧,干脆就伸手接过纤绳,谢过队长。
黑马舔了舔少年的手,似乎也并不反对。
队长转过身对着刚到的村长说道,如今流寇四起,三里村位于九州与乐土的交界地带,并不安全,他打算让两名黑衣卫长期在此地驻守,希望村长能安排好二人的住宿。
村长听闻大喜,忙不送地答应。
少年心里啧啧称奇,看着队长一点也没有想为朝廷隐藏叛乱的打算,不禁对他增添了两分好感。
看来段若所说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
黑衣卫都是雷厉风行之人,既然村长已经答应安排住宿,队长就让其余人都去村外等候,自己带着另外两名留守三里村的黑衣卫先去把一切安排妥当。
同张叔和少年打了个招呼,三人下马,牵着黑马和村长一起向村北方向走去。
少年有些羡慕,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也像此人一样,成为一名很厉害的人。
虽然在他心里,还是段若更厉害一点。
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他拜托张叔帮他把马前往村里唯一的马厩,这么大一匹马,自己家里可没地方安置。
张叔自然点头答应下来。
少年往贺府走的时候,段若也刚从贺府出来。
女子有点生气,这才当第一天师傅,自己的徒弟却到现在还未出现,她觉得这日后传出去,自己面上无光。
在贺新凉的强烈建议下,女子被迫换上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裳,冰山般的气质顿散,竟然显露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
女子只想着一会带徒弟修炼时得小心,不要把这件衣裳给弄脏了。
刚出巷口不久,段若就撞见了那三个黑衣卫。
女子随意撇了一眼,都不认识,于是不再注意。
擦肩而过,等了一会儿,队长突然回头盯着女子的背影,有些发愣。
身边两名黑衣卫有些吃惊,今天的队长似乎不大对劲,其中一名为女子,她不有得心生醋意。
不就是一个好看的大小姐吗?队长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绣花枕头。
队长问道:“这位是三里村人士吗?”
村长想起昨天女子的嘱咐,知道这位救命恩人不喜招摇,但这边又是要常驻村子的黑衣卫,心里一阵纠结,还是开口道:“此人是贺府的远方表亲,每隔几年会回来一次。”
队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尽管女子未曾佩剑,但从她的眉眼间,从她独特的气质里,队长可以确定,这就是当年那位,明明比自己年龄小,却能在比剑场内多次胜过自己的天才少女。
那位段凌轩的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