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琪琪沉默良久,对着满怀期待的叶修罗实在不知如何启齿。一千多年来的纷纷扰扰,针对涂山的围猎从未停止过,蛇蝎夫人已经成了禁忌的话题。涂山族人对她恨之入骨,因而对她的围杀从未停止过。
终于在七百年前,涂山的众人以七位九尾灵狐为首,对巨蛇之渊进行清剿,将无数巨蛇或杀死,或驱赶。正是在那个时候,涂山闹闹出现了,她带着与之结伴的灵蛇意图逃脱。终究被七位九尾拦住,然后大战,战斗从凌晨打起,直至第三天的黑夜。涂山一族,以三位九尾战死,四位重伤的代价,终于用狐灵之刃杀死了闹闹,灵蛇也在重伤之下逃走。
“闹闹,她死在了我的怀中,我亲手为她阖上了眼睛。也是那一战,涂山一族伤亡惨重,与外部实力的对抗中开始落入下风。至于这件婚袍,是我从她居住的山洞中找到的。闹闹,至死都还在期望与你见上一面。只是,长生君,被冥府带走之后的你又去了哪里呢?”
“我去了哪里呢?”叶修罗有些惊愕住了,涂山琪琪每一句的叙述都让他感到锥心般的痛楚。闹闹,终其一生都在为那个阴谋而痛苦着,这件婚袍的留存是为了当初在结情树下许下的诺言吗?涂山闹闹,你怎么这么傻,所有人都将那件事情当成了闹剧,唯有你信以为真。
“我再也没来过涂山了吗?”这话有些奇怪,自己来没来过竟然需要去问外人。
“再没来过了,之后涂山危机重重,南海、青丘、蓬莱,还有许多支力量轮番来攻。我族死伤惨重,一百三十多年前,我族被南海设局堵在了云霄界里。有一个业力司的魂差名叫荆洛茶的出手救了我们。当时我曾经问过你的事情,但是给出的答案却是,冥府档案查无此人。”
司主?荆洛茶,果然,这就对上了,这女人一开始就知道此处凶险,却还是让我来了,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时间叶修罗有些迟疑起来。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阴谋呢?
“我想去看看闹闹,”叶修罗说道,此刻他看到涂山大阵的篝火升起,感到自己的心就如那缕缕的炊烟一样,温暖了看风景的人,却让自己在空中升腾、飘散。长生君,抑或是现在的叶修罗在这个世间究竟又算些什么呢?
“明日,我带你去,按照她的要求,她与前世的你合墓在天空之岛上。”涂山琪琪说着,让叶修罗的心再次感到锥心的痛。涂山闹闹,究竟是我辜负了你,而你又是何苦呢?
当叶修罗带着失落的心情离开时,夜已经深了,回来的路上他看到兰雨萝独自在月下徘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叶修罗,你不该辜负了涂山闹闹,她挺不容易的。”兰雨萝似乎用尽了力气说出这番话来,说完之后泪眼如珠。涂山闹闹,你以一生的力量去爱他,让我又如何自处呢?思及此处,只觉得命运弄人,再看一副魂不守舍的叶修罗,只感到前途无望了起来。
叶修罗无心搭理兰雨萝,即使他感觉到此刻兰雨萝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般。他也只是低声应了一句:“是,我明白的。”风乍起,吹拂着各怀心思的两人。
涂山,天空之岛,结情树依旧挺拔,甚至比以前更加的茁壮,血红的红色花朵盛放着,让这座漂浮在空中的小岛格外艳丽。
“长生君,就在前面。”涂山琪琪指着小岛的一端说道。叶修罗望去,只见一座小小的坟茔。坐落在小岛的一角,坟前一座碑上写着:长生无矩与妻涂山闹闹合葬墓。本来只是许下下一世情缘而已,现在却写着这样的字,不过叶修罗无以为意,死者为大,这也许是闹闹期盼的结果吧。
“不对,”叶修罗喃喃的道,“没有闹闹的气息。”叶修罗皱眉道,他们本是许下一世情缘的人,有着结情树的红绳作为联系,假如闹闹的痕迹在此,不应该毫无反应。就如昨日乍见大红婚袍一样,那是强烈的共鸣与悸动。
叶修罗上走上前来,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对涂山琪琪说:“请你帮我挖开!”
涂山琪琪大吃一惊:“长生君,死者为大,希望你自重。”
死者为大吗?真相就无所谓了吗?叶修罗上前一步,从飓风中抽出钢剑。
“叶修罗,你疯了,这可是长生无矩与涂山闹闹的合墓。我不许你破坏这个墓。”兰雨萝如母鸡保护着小鸡般张开双手拦住道。
“小雨姑娘,你可知道,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完成任务,回冥府复命。叶修罗,我提醒你,你现在是冥府业力司的冥差,你理当遵循冥府的意志”兰雨萝不容置疑的说。
叶修罗短暂的沉默了一会,说:“不,小雨姑娘,你不明白这件事情有多重要,直觉告诉我,涂山闹闹并不在这座墓里。”叶修罗推开兰雨萝,将剑举过头顶。
“叶修罗,你要明白,你不是一千多年前的长生无矩,你是冥府业力司的叶修罗,你不能生活在一千多年前。涂山闹闹,她已经死了,当年的长生无矩也死了。”兰雨萝大喊道,她的内心有着隐隐的担心,或许这座墓打开之后,叶修罗便再也无法做回叶修罗,而只能成为长生无矩。
当年的的事情刻骨铭心,无论是他还是涂山闹闹都是被欺骗背叛的可怜人,假如能够回到过去,亦或者有了过去的心境,叶修罗还是叶修罗吗?他会不会是那个有些懵懂的长生君?
关于长生君她所知甚少,涂山常年隐世,普通灵狐对外界知道的更是不多,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兰雨萝只是听到了发生在涂山里的大概,然而即使只有这样的大概,已经足以让她惴惴不安。
叶修罗沉默良久,如果重新做回长生君,能让他的心获得平静,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锵”,叶修罗挥剑斩下,坟茔被巨力劈成两瓣,露出红色的棺木。叶修罗深呼吸了一下,用剑挑开了棺盖。
“不,不可能!”涂山琪琪惊呼一声卧倒在地,脸色变得惨白。跟随而来的涂山人,一时间错愕不已,随后化作了深深的恐惧,而兰雨萝则由震惊变成了慌乱。
棺木之中,长生无矩的身体不见踪影,而属于涂山闹闹的一侧,则是一条毛色靓丽的狐尾。果然所猜不差,涂山闹闹,并没有死在那场旷日持久的围剿中。
“长生君,我确定闹闹死在了我的怀里,坟茔中的事情我回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涂山琪琪面色凝重的说。
“不用了,琪琪姑娘,直觉告诉我,我与涂山闹闹不久就会相遇。”
终究还是无法挽回了,兰雨萝见叶修罗一脸笃定的样子,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涂山琪琪若有所思的退下:“当年闹闹被我们追杀的时候,已经修成了九尾,如今断了一尾,也是八尾了。”
叶修罗对狐族的力量修炼并无兴趣,只知道修成九尾的灵狐,那是大成了,已经是实力逆天的所在。闹闹,她只用了几百年就已经修炼成了九尾了嘛?
“我族因为结情树的加持在修行一事上日进千里,这些都是青丘狐族无法比拟的,相比我们,青丘狐族修行缓慢,能力低微。结情树是我族至宝,因为有了它,我族才能各方面碾压青丘狐族。我们族人一开始只是将青丘狐族,当作杂役使唤,既然是杂役,那就谈不上什么尊重可言。予打予杀,羞辱不止。终于,青丘狐族经过千年隐忍之后,知道了结情树的秘密。于是由青丘狐族的女子,苏妲己偷偷盗取了结情树的树枝,回到了青丘狐族。有了结情树的树枝加持之后,苏妲己修行事半功倍,千年不到就修成了九尾的实力。不过也至此之后,依靠着那根树枝长成的结情树,再也没有让青丘一族出现九尾。所以,千年以来,青丘一族都在费尽心机,妄图夺走我族的结情树。”涂山琪琪适时的说出这段事情来。
“当年结情树得病,族中知道得人是不多的,嬷嬷为了稳定人心,对谁都没有说。只有我和闹闹因为贪玩偷偷进了我族族圣地,那时候我们都小,嘴巴都是有些不严的。当天晚上就说漏了嘴,嬷嬷知道后大怒,要惩罚我们,不过也就在这时候传来了长生君你偷摘结情花的事情。嬷嬷就暂时放弃了对我们的惩罚,转而带我们去了你们所在的竹楼。后来的事情你知道了,闹闹被要求与你结下下一世的情缘。而我,免受了惩罚。这一千多年里我都在想,假如当初被选中的人是我会怎样?”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段隐情,不过叶修罗此刻却无心去思考这个问题,对他也好,对闹闹也好,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追回,伤害一经造成,便再也无法挽回,何况,即使换了一个人,情况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涂山的事情,我不会帮你。”叶修罗明白,涂山琪琪之所以有求必应,乃至于说出这段往事,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叶修罗能在此刻涂山的危机中,能够有所帮助。
涂山琪琪早有预料叶修罗会拒绝,她神情黯然的说:“长生君,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是背信弃义之人。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涂山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死的已经够多了,涂山现在除了我连个五尾以上的人都没有,涂山已经经不起折腾了。长生君,和你说实话吧,涂山现在的族人年龄几乎没有超过三百岁的。涂山已经被杀的已经断层,涂山就要灭族了啊!”
“噗通”,涂山琪琪跪地哀求道:“请长生君可怜,救救我们吧。”
“请长生君可怜,救救我们。”一时间涂山一族跟着登上天空之岛的跪倒了一片。
叶修罗喟然一叹,面露复杂之色,许久之后方才对涂山琪琪说道:“我不杀你们,已经是客气了,至于救你们,天大地大,谁都可以救你们,唯有长生无矩无法出手。涂山琪琪,你所托非人了。”
叶修罗目光如炬的说道,涂山琪琪瘫坐在地上,无力的说道:“是啊,还得谢长生君不杀之恩。我也是昏了头了,竟然会求被我们背叛的长生君的帮助。”
涂山琪琪艰难的起身,族人有的嘤嘤的开始哭泣,涂山与冥府同生同起,然而此刻,上万年的传承,此刻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琪琪族长,缘起司兰雨萝愿意尽绵薄之力,共卫涂山。”就在涂山琪琪已经失望的转身时,兰雨萝突然开口说道。涂山琪琪震惊的看着她,随即面露激动之色。
“兰雨萝,所有试图拯救涂山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叶修罗目光凌厉的看着兰雨萝说道。
“涂山必须消失,这是天地之君,长生无矩的毕生所求。”叶修罗语气生硬的说道。
“涂山,结情树,乃是维持世间情缘的关键之所,只有在涂山一族的手中,结情树才能不被有心者所用,危害人间。涂山必须继续生存下去,这是缘起司兰雨萝此次的使命与任务。”兰雨萝争锋相对的回击道。
“好,兰雨萝。我会杀了你的。”叶修罗认真的说道,兰雨萝心头一紧,有些酸涩的感觉瞬间萦绕在心头。终究,他还是被长生无矩吞没了……
“好,我等你来杀。”她也毫不留余地的回击。
天空之岛的余辉里,叶修罗手持长剑,目送着缓缓走向山脚的兰雨萝几人。结情树摇曳着,风姿绰约。涂山,涂山,假如你们当初放过了刺死涂山阿胡的闹闹,这一切又何至于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