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沐无法信任这些累世信奉神明的家族,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神明与其侍奉者本质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所以,他选择提前防备一手。
众人本来都以为,看万沧流这个架势,可能要在学宫门口坐个几天了。然而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在这里坐了整整三个月还没有起来的意思。
最令侯沐痛苦的是,三个月来,学宫每天派人去等候城外唤神仪式的主人。
然而侯沐是打死也不会现身的。最终学宫等不到人,硬是派遣几队宋兵换防,驻守在房子旁边。以至于侯沐再也没能靠近过自己即将完成的仪式。
好在近来安稳,并没有意外发生,学宫里的人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种美好的平静。
睢阳城依旧繁华,商贩散落城中,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墙之隔,学宫里的学子们听着外面叫卖吃食的声音,难免无心听讲。
连坐在上面讲课的贺铸,似乎都在这安逸的气氛中显得格外闲适。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一个社会的文化形态是由他的生产力水平决定的……”
贺铸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在这温暖和煦的日子里让人舒适到容易入眠。
下面听讲的学子,看着手里的红宝书,或坐于木桩之上,或坐于石头之上,甚至有盘坐在地,类似门口万沧流者。
然而这安静美好的时刻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破了。
所有人都能听到一声少女的尖叫,似乎是从天空之上传来的。
众人抬首,只见一道流星,阿不,一名少女斜刺里从云端上滑落下来,带着惨叫声。
流星落地,学宫大门口砸起来一阵尘烟。
烟尘中走出一名青碧长衫,看上去十五六的少女。一走出来,便和仍旧端坐的万沧流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万沧流感受到了少女身上澎湃的生命力,还有似乎被压制住的强烈煞气,直接站了起来。
这个人,是同类。
万沧流很快意识到。
学宫里的人陆续涌出来,贺铸一马当先,一见少女,便是嘴角轻扬,声音温软,“瞳瞳。”
数月之间,原本身体四五岁模样的瞳瞳已经变成了十五六的样子。
“哥!”瞳瞳拍拍身上的尘土,兴高采烈跑了过来。
“你没事吧?”贺铸看着瞳瞳一蹦一蹦过来。
“没事,没事。”
“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贺铸哭笑不得。
“我在练习霞举之术呢。常人肉体凡胎,想在天地间傲游乃是千难万难。师父说我神完气足,灵韵通透,踏云逐风,不在话下。”瞳瞳拍了拍胸脯,自信非常。
“那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插话的是在学宫门口坐了三个月的万沧流。
瞳瞳瞪了这人一眼,双手叉腰,“踏云逐风,如行浪端,是需要极高超技巧的。我这才刚刚开始练习,有些失误实在太正常了。”
这话倒并非吹嘘,这方世界能在天际遨游者,除了神明之外,大约只有极个别的天赋异禀者了。
万沧流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贺铸并不理他,“你不是在随姑娘修行吗?怎么回来了?”
瞳瞳嘿嘿笑起来,“师父和师叔又往南下去了。我跟他们说自己最近修行颇有所得,想出外游历游历,验证所得。”
“我这不就跑回来了嘛。”
贺铸也笑起来,上前揉了揉瞳瞳脑袋,“好吧,走,带你见识见识学宫。”
学宫众多学子又挤在老地方往这边探头,
“这就是公子妹妹?”
“可以啊。萌妹子哦!”
“还是天上掉下来的萌妹子呢。”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一时忙于关注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萌妹子,全都无视了坐在学宫门口三个月,刚刚站起来的万沧流。
万沧流看着贺铸带瞳瞳走过推搡挤在一起的众多学子身边,斜睨众人一眼,进了宫门。
走上去正要跟上,山涛却突然站了出来,“公子沧流,我家公子请阁下看完书,这便启程离去吧。阁下在此已经久坐三月,终究不雅。”
“别啊,我要考入学宫。不知道要什么手续吗?”
山涛一脸不信的看着他,“你一个魏国公子,要考入学宫?你父王岂能饶你?”
“不妨事,我父王管不着我的。我记得你之前说学宫来者不拒,凭考试入门的,总不至于因为我是魏国公子就例外吧?”
山涛以手扶额,“不至于。你要考便进来吧。”
学宫本是原来的公子府所改,贺铸便带着瞳瞳回到她之前的住处。这里仍然保持着她离开之时的样子,一成不变。
“瞳瞳,你跟随姑娘修行也有几个月了,近来身上还有难受吗?”贺铸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样子,心中柔软。
瞳瞳开心的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玉瓶,在贺铸面前晃了晃,“很久没有难受了。你看,这个是师叔帮我炼制的碧水金晶丹,吃下去之后身上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而且对修行也特别有好处,你看我现在身体已经长大到十五六岁的样子了。师叔说,树木之灵本来就该是博学多智的翩翩少女。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现在可厉害了,肯定比哥哥还厉害,我已经可以保护哥哥了。”
小女孩儿挥了挥小拳头,咬着嘴唇,面容坚定。
贺铸眉眼温柔,心中却是怜惜,“道门确实深不可测,你能拜入道门,我也就放心了。”
瞳瞳笑得很开心,“那当然,而且我们道门是最护短的。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师父肯定不会让我受欺负,哥哥的学宫也不用担心坏人了。”
“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吧?”贺铸其实一早就猜到这丫头心里的想法,“可是先生和姑娘此时恐怕远在千里之外,真有危险,那也是鞭长莫及。其实你大可不必专门跑过来的,白白让我分心。”
瞳瞳嗤之以鼻,“哥哥根本不知道我们道门玄法的厉害。”
“来都来了,那就在家里住上几天吧。我去给你弄些吃食来。”
“公子在睢阳城里开了几家场子,做了些颇为独特的吃食,我去给你买些回来。”
瞳瞳这时又得意起来了,“有什么东西是我没吃过的?山门里的吃食那才叫千奇百怪呢。”
“而且我这次出来是想帮哥哥的。我听师叔说,哥哥在一味的培养精英。这是没有用的,必须要将你的思想用更通俗、更大众的方法传播出去。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但是民众的意识也会能动的影响社会的发展,只有最底层,最普遍的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瞳瞳这一番长篇大论给贺铸整得有点懵,“你也从先生那里拿到了赤龙道经?”
瞳瞳撇了撇嘴,“什么狗屁赤龙道经,我看的是师父书包里的高中政治必修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