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面孔在这个村子里很是显眼,我发觉经过的民居虽是大门紧闭,但总能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我,我猛地回头,身后一处大门砰的一声被再次推紧,门缝里的那双眼睛也消失不见了,我转过身,低下头,继续朝着那个吓晕了的女人家走去。
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翻进了院墙,贴着墙壁,我听得里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强子是里长儿子的事儿怕是瞒不住了,按理,这尸体,该抬去祠堂的,可现在······哎,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好!里长家几代人了,每一代男丁都活不过三十岁,眼看强子也要三十了,当初就不该让你跟他好,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村子里有脏东西,请了多少个道士了,可还是不行,原本想着把强子安全送出去了,在城里安了家,再让他把你也接出去,可现在,哎!”
“行了,你现在说她有什么用啊!”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道,“死了的也是我孙儿,我比谁都难受,她跟里长的事儿也,哎,也怪我!这么多年了,总以为兴许能逃过一劫,没成想,哎!我,我可怜的孙儿啊!”说着,那个老妇人便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哭什么啊!哎,你看看现在,我妹子跟丢了魂儿似得,娘,你就别再跟着添乱了,哎,这,这可怎么是好啊!”那男人蹲在地上摸了摸脑袋。
我转过头,顺势又翻出了院墙,这事儿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但也没有看得那么简单,我虽是出于好奇想要了解一些事情的始末,但我还是没忘自己这趟出来到底是干嘛的,于是我沿着后山往上走,走了有半天的时间,正午时分,烈日灼灼,我看到不远处有个隐秘的山洞,于是便掀开了洞口的树枝钻了进去。
洞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块儿大石头立在洞的中央,就我对太子长琴的了解,他是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作为修习之所的,我继续往洞内走,忽然发现石块后面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我逐渐靠近,就在我想要看个仔细的时候,洞内骤然一阵寒风而起,我匆忙掩面,但还是注意到了有个暗影一闪而过。我大步上前,却再也寻不得那暗影的踪迹,而此时我却注意到了那石块后面竟是一具尸骨。
人死了,讲究的是入土为安,那又是谁会暴尸荒野,葬身于此却终年不得安息,我弯下身仔细去看,就尸骨来看,死的是个成年男子,尸骨旁边有一把已经生了锈的匕首,我并不确定这个男人是自杀于此还是被杀于此的,就在我想要捡起那把生了锈的匕首时,洞外忽然一阵狂风而起,吹得洞内尘土飞扬,这一次我没有再避而躲之,而是用袖子掩面大步朝洞外跑了出去。
我清晨渡河而至,从那户人家出来继而上山并未耽误多久,算算时辰也不过刚过午时,然而此时上山天气骤变,阴云密布,不用想都知道是有妖孽作怪。
难道是我在河中央看到的那个暗影?
我蹙眉思索,却猛然察觉身后阴风席卷而来,我一把拔下桃木簪,手握着桃木剑却还未来得及转身,腰身被一个力量猛然握住,然后下一瞬我便腾空而起。
落地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了来人,我把桃木簪插回发间对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鱼小鱼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
“是攸宁告诉你的?”我问道。
他没应我。
“我出来办点事儿,没什么,你回去吧。”我没敢看他的眼睛。
“没什么?你以为刚才凭你自己就可以这么容易的脱身?”他不理会我的话继续道。
“那些道行不过千年的妖孽,伤不到我的。”我避开他道。
“伤不到?那这是什么?”他一把拉过我的手,我这才注意到衣袖不知什么时候被隔开了,手臂上的皮肉也翻了出来,我看到伤口吓了一大跳,刚张嘴,他上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别乱喊!会招来人的!”他在我身后低声道。
我把手臂传来的疼痛感强压了下来,然后对他眨了眨眼,他这才松开了我,然后让我坐在身后的石块上为我简单包扎了伤口。
“亏得你还是昆仑山出来的,这点儿痛都忍不了。”他边给我包扎边说。
“谁说的昆仑山出来的就不怕疼!我师傅拿白虎鞭抽我那会儿,我就在道场疼得满地打滚儿,我还······”我忽然发觉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原以为说了这话,他会跟以前一样开我玩笑,没想到我却等来了他下面的话。
“瑶兮,你还想回去继续你从前在昆仑山的生活吗?我知道,或许你不会愿意随我一同回去鲛人族,所以只要你愿意,天地之间,任你选择一处,我都会与你一起,只要你······”
我猛然将手臂抽了回来,“你这条鱼,奇怪的很,从前,从前我们不是这样说话的!”我匆忙打断他,然后刚起身,又被他一拽,下一瞬才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护在了怀中。
“你!”
“嘘!”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我便听到周围一阵阴风席卷而来的声音。
“又是他!这次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妖孽,敢这么跟我作对!”我仰头对着鱼小鱼一笑,然后便从他怀中跑了出去,再一个转瞬我手中已经沾满血迹的桃木剑就笔直的插入了那快速移动的暗影中,然后我眼看着那暗影逐渐显现出了一个轮廓,就在我要看清他的面目之时,身后河里的水忽然暴涨,鱼小鱼顾不得其他,只得拉着我迅速逃离。到了高处,我独自懊恼,“你干嘛,眼看都要看清那妖孽了,你可倒好······”
“你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简单?”他打断我道。
“什么,意思?”我问道。
“刺伤你的和河中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道。
我眨眨眼,忽然刚才的情形就又在眼前快速的闪现了一遍,“所以这个村子里是有两个······”
“我不管你到底是来干嘛的,现在都不是继续进行的时候,你最好跟我赶紧回去!”
我刚想开口反驳,忽然觉得他说的话也似有道理,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秘密,到处也都隐藏着诡异,我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太子长琴是因何故逗留于此,也抱着自己或许能在此处再见他一面的侥幸,但如果真的仅仅因为如此而耽误了东岳府君的事情,也确实是得不偿失。我看看天色渐暗,想了想我现在确实不是很适合去管旁人的闲事,于是道,“走?你有法子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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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和鱼小鱼乘的船到了河中央的时候,我们同时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只能进却不能出的地方,船被河水重新推回了村子里,我掏出脖子上的避水珠刚想下水却被鱼小鱼拉住了。
他对我摇摇头道,“这河水,下不去。”
“为什么?”我急道。
他看了看我,忽然面部表情轻松了许多,然后退后了几步,顺势坐在了河边的石头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原本是我急着走,现在倒是你开始着急了。我忽然发现,其实不回去也挺好。从前总是我着急把你往他身边送,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傻,何必呢,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次,我倒真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白了他一眼,“你最近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不想与你争论,什么叫‘往他身边送’,他是谁?什么又叫‘总是’,他们分明不是一个人。”
“你既然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又何必把欠李涵的情还在如今这个段凝的身上,依我看,这个段凝与坊间传言倒是有几分相似,所谓‘空穴来风’,没有穴,哪来的风。”
“我不管旁人说什么,也不管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只是想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给你自己一个交代?什么交代?”他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从兰陵王,到杨俨,又到李涵,如今还有这个段凝,东岳府君元神所附凡人不只是个巧合,他们样貌相同,身份也同样尊贵,瑶兮,我不知这真的是你与他之间所谓的缘分,还是都是‘上天’的安排。”
我看着他,蓦然有些呆住。
“凡人讲究天命,司命星君告诉我凡人此生所遇皆为前世因果,我不知遇见你是福是祸,但我知道你与东岳府君却不是天上那般神仙所想的‘珠联璧合’,我知你心中所虑,所以义无反顾的过来助你找他,你想要的是你与他的一个答案,而我所求也不过是我与你之间的一个结果。”他定定的望着我。
“你现在越来越有些莫名其妙了,说的话我也一句都听不懂了。”
“你不是听不懂,你是假装听不懂。”他直截了当的戳穿了我的话,然后岔开话题道,“天黑了,难道你要在河边站一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