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错了。”那个妇人忽然开口道,“我说你说错了,他,不是我孩子的爹,他,才是!”
我和鱼小鱼一愣,顺着那妇人的眼光朝床榻上看了过去。
“我原本看上的就是老三,可我爹不同意,说是他们家请道士算过,说娶了我便能破除诅咒,男丁再也不会过三十而亡了,我说那嫁给老三不也一样嘛,可那道士说,不一样,说我跟老三的八字不合,还说我只能嫁给老二。后来我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嫁进了他们包家,可是老二对我不好,说我对他不忠,动不动就上手打我。今年我生辰,老三去城里给我买了块儿料子让我做衣裳,我原本可高兴了,可是,可是老二看见了,当着我的面扯了那块料子,一把火还给烧了,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死也不要跟他在一起了。”
“所以你们便假借你婆婆疯了,将她真的关了起来,然后趁你丈夫进去探望,当着你婆婆的面杀害了你丈夫,只是没想到,那一幕竟真的会把你婆婆吓疯!”我冷冷道。
“你们今日来就是想揭穿我们的事情,是吗?”她苦苦一笑,“你们想怎样?报官?还是让我们自首?”
“明日我们两个会把所有的村民都召集在村口的大榕树下,所有的罪恶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我们希望你也可以坦诚面对你们两个的所作所为。”
“你们走吧,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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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和鱼小鱼立在树下等了许久,直到村中一个男人着急跑来道说是新任的里长和他嫂子在家自尽了,我和鱼小鱼面面相觑,半晌将百年前的那个有关诅咒的传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家,也将强子娘和里长家的恩怨都说了出来。
半晌,村民们开始着手组织自发祭奠那个叫做江嫮生的少女为了全村人的福祉甘愿沉河祭祀,包家百年里长的命运也终于结束,祭祀结束,新选出来的里长送我和鱼小鱼上了出村的渡船,我轻扶他道,“看你这两日都在强撑,放心,回了城我便去找攸宁帮你疗伤。“
“我倒不想这么快离开这里。“鱼小鱼靠在我的肩头轻声道。
“什么?“我不解。
“你回去,便要做回你的六出,去找你的段凝了。“他淡淡道。
我无言,同他一起望向碧绿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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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郑州城的时候我便看见了攸宁,她闻讯出城接我,于是便和鱼小鱼再次遇见了。
我觉得插在他俩中间有点儿难堪,于是主动打破了沉默,“回来的路上,听说唐军已和大梁开战,你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攸宁看了看鱼小鱼才对我道,“晋王登基,国号大唐,段凝已入京,唐军夺取郓州,东线危急。”
“大唐?”我冷笑一声,“晋王口气倒不小!何人率部反攻?”我忙问。
“听说是,王彦章。”攸宁忙道。
“段凝领的什么职?”我又问。
“还未领命。”
我一顿,回头看了眼鱼小鱼,忙对攸宁道,“此次唐军誓以灭大梁而战,照这个形势,即便段凝出征,大梁也不一定会胜!”
“你什么意思?”攸宁道。
我看了攸宁,然后笑了笑,“你何时也对政事有了兴趣?”
“你……”攸宁一时语塞。
“行了,你身后那个受了点儿伤,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就交给你了。”我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位摆了摆手。
“喂!你干嘛去!段凝已经入京了,马匹和行李我都备好了!”攸宁对着我喊道。
“找什么急,京城的形势已定,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早一天入京和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我要回去睡觉了,别吵我啊!”说着,我便翻身上了马。
攸宁回身,看了看鱼小鱼然后道,“我不知道你也在,就,就两匹马……”说着回身还看了一眼,忙改口道,“现在,现在就一匹了……”
鱼小鱼面无血色道,“无妨,你快去追她吧。我的人,也来了。”
说罢,车马已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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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我换了身湘色的衣裙一推门便看见了攸宁,打了个哈欠我问道,“早上吃什么?“
攸宁斜眼看着我,良久才道,“你不去京城?”
我又打了个哈欠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怎么,才一日未见你就又想他了?”
攸宁白了我一眼说道,“我想不想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你心里没他嘛!”
“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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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消息。
攸宁在一旁斟茶问,“怎么说?”
我将字条放在蜡烛上烧掉,然后说,“王彦章取了德胜城,攸宁,备马。”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我微微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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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洛阳的时候天已黑,城门也已关了。我坐在马上,攸宁拿着腰牌给守城的将士看了一眼正低头说着什么,没多时城门便开了,我看见迎接我们的正是白叔,莞尔一笑。
“六出姑娘,将军现在外议事,什么时候回来,小人也不清楚,姑娘路途奔波劳累,客房是早就备好的,还是早点儿休息吧。”白叔在马下对我说。
我笑了笑,点点头,“是有点儿累了。”
进了屋,攸宁忙道,“你又盘算着什么,白叔跟你说了话你脸上就一直挂着笑,看得我慎得很。”
“你慎什么,难不成你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你少来,快说!”
“喂,我现在是小姐,你是丫头,对我说话客气点儿。”我故意道。
“是,小姐,你再不说,我这个丫头可就不客气了!”攸宁也故意气我。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低声道,“我进洛阳,白叔一早就得了信的,不然不会这么快来城外接咱们,还有,白叔刚才只字未提将军明日是否与我会面一事。”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段凝现在不想见我!”
“谁让你那日走的那么决绝,谁都劝不回来。”
“他劝我了吗?他只让你来追我,无非是想知道我到底干嘛去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段凝现在不想我插手他出征一事。”
“可你不是他的门客吗?”
“他的门客有很多,我又不是唯一一个。”
“既然你觉得段凝在防着你,你又何苦……哦不对,他是东岳府君,你是来还债的。”攸宁点点头道。
“不是!”
“什么不是?”
“我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在他身边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算了,懒得管你了,我去睡觉了!”攸宁打了个哈欠就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了窗边,确实,很多事情我都没有想好,段凝顾虑颇多,身边还都是赵驸马之流,虽说王彦章是良将,可是段凝如果想在皇帝面前出头,势必要借力打压王彦章,那么赵驸马一流便是最好的人选,只是这样一来,他定会在百年之后落得一个不好听的名声,瑶兮,你现在是六出,所以六出到底会怎样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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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洛阳半月有余,段凝一次都没有召见过我,这个时候我也才发现,白叔安排我住下的地方竟是一个别馆。
“我劝你,还是别去了。”攸宁一把拉住我,“昨儿个我出去打听了些消息,对你,不是很有利。”
“什么意思?”我蹙眉。
“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洛阳花府欲与段府联姻。”
“花如雪?”我诧异道。
“我早说了不要让你一意孤行,现在好了,你不在的时候,倒是让那个花如雪见缝插了针。”攸宁叹气道。
“你说我留你下来是干嘛的,除了和小遥忙着你自己的事,你能不能做好本职的事情,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求着我要给我当丫鬟的!”我白了一眼道。
“嘿……”攸宁气结。
我故意生气直接甩门而出,看见攸宁没有跟上来,然后才低头想到,花如雪要嫁给段凝倒不是什么大事,段凝此时一门心思都在战事之上,所以关于这方面我倒不是很担心。只是段凝此时处于非常时期,身边却是如赵驸马之流,我真正担心的却是这个。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段凝不愿见我,这个确实是眼下首要解决的问题。
然而我的这个担忧却在当天晚上便得到了证实。
原本初夏洛阳有些闷热,加上这几日心里也不甚痛快,天黑了,我便出了别院自己瞎溜达,当然,白叔是有所顾虑的,但见我执意如此,又有攸宁跟着,也不好前来阻挠。
“你干嘛去?”攸宁出了别院忙追上我道。
“没事儿啊,出来溜达溜达都不行了。”我四处乱逛道。
“哎,说正经的,我问你个事儿。”攸宁又道。
“什么啊?”
“你知道鱼小鱼的身份吗?”
“什么身份?”
“就是,就是他的身份啊,不是鲛人族的,就是,就是在这里的身份。”攸宁着急道,但毕竟有所顾虑,说到“鲛人族”三个字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