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鱼又把我推到了一边,然后快步下了楼。
我挠挠头,实在不解,一条非男非女的鱼,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说了,我之前还跟他在一张床上睡过呢!
前脚刚进屋,就被攸宁扔过来的衣服糊在了脸上,“干嘛干嘛干嘛呀!是我!”我将套在头上的衣服扯了下来,扔在了凳子上,“你干嘛呀!喊什么喊!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啊!再给吓个好歹的!再说了,他就是个还没有男女之分的未成年的一条鱼,就是不甚看到了你个小狐狸洗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从前,从前我们不是二十个姑娘还在一个池子里洗过澡吗!你至于吗!你看看你把人孩子吓得!”
攸宁面色铁青,穿好了衣服立在我跟前,然后白了我一眼就冲出了房门。
我没闹清眼前这是什么情况,看着方才攸宁洗澡,屋子里水汽氤氲,想来温度正好,便走到门口喊小二将桶里的水换掉,我也正好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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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会儿我洗完了,攸宁也回来了,我穿好衣服问,“那条鱼呢?”
攸宁没理我,我撇撇嘴道,“你喊小二把这儿收拾了,我出去找找他!”
走到渭河边上,我朝水里仔细看了看,终于看到了那抹幽蓝色的光,我不想刚洗完澡又湿了身子,就捡起了几颗石子朝水里扔去,果然,没多会儿,那条鱼就自己游回来了。
他的身子还是随着渐渐露出水面而变回了人形,还是那身幽蓝色的长袍,还是那条长长的曳带慵懒的自腰间垂落。
我忽然皱了皱眉,看着他逐渐向我靠近,我说,“你怎么了又,我怎么觉得这次回来看你总是怪怪的!哎,还有,你身上有伤,以后别没事儿就下水了!等回头进了大兴城,你可不要这么随便······”
他蹙眉自我身边走过,想来我的废话他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我定在原地,直到翻涌上来的河水将我的鞋子打湿,哎?刚才他从我身边走过,那感觉,那感觉怎么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回到了驿站,攸宁见鲛人没什么反应的进了屋似是有些不高兴,她对刚回来的我说,“我不要睡在这里,再给我要一间房!”
我愣了愣,这俩人是怎么了?
“你去哪儿啊?人家那公子就给咱们要了一间房,你看着驿站哪还有空房了啊!”我对着攸宁喊道。
那条鱼刚进屋却又准备出去,他走到我身边说,“你跟她睡吧,我出去。”
“哎哎哎,不是,你俩这是干嘛呢······”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出去乱跑,伸手拦下了他,却感觉这手感有了些许的不一样,我的目光落在了我放在他胸口的手上,又从他胸口仰头看到了他的喉咙,最后才看了看他的脸,半晌憋出了三个字,“你······这是······”
那条鱼看着我吃惊的把手从他胸口挪开,然后又吃惊的看着我咬着自己的三根手指,终于忍无可忍的再次冲出了房门。
我的母后娘娘!那条鱼什么时候变成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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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大兴城门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我回头看着搀着鲛人的攸宁说,“我们快点儿,城门要关了,今晚必须要进城。”
忽然身后一辆马车经过,道路两旁的行人都靠边避让,我也回身搀了一把那鲛人,却顿觉心口一阵异样。
“怎么了?”攸宁问。
我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晌道,“我想,我是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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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在驿站一楼吃饭的时候,还是没见到那条鱼和攸宁,正琢磨着一会儿上哪儿找他们去,就看见那条鱼回来了。
“哎哎哎!这里!”我使劲挥了挥手。
那条鱼可能嫌我有点儿丢人,低着头坐到了我旁边,我笑嘻嘻的把一碗粥推到了他跟前,然后低声说,“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再说了,这事儿你该早跟我说得嘛!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人有的时候没什么眼力价儿,你别生我气,真的!但是,咳咳!”我搬着凳子凑到了他身边,接着说,“你也该为我想想啊!你说,我以前,真的是把你当姐妹处的!真的!你看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我还把十二金钗暗恋杨戬的事儿都告诉你了!还有嫦娥喝多了说想甩了后羿······咳咳!你说说,这些话吧,都是姑娘们平日里私底下唠得闲嗑,你说我要知道你能,你能变成这么个大男人,你说我跟你说这些么,那不显得我太,太那个什么了吗!真的!你昨天走了以后,我真的是彻夜未眠!你想想,咱们找高长恭那会儿,二十几个姑娘关在一起,我就怕别的姑娘不清楚你的情况,我晚上都是主动请缨跟你睡在一起的······”
他抬眼看了看我,我也觉得挺害臊的,但还是继续说,“但是,但是吧,对,那个什么······咳咳咳······不过,不过我倒是打听了一下,说你们是男是女,是看那个什么第一次动了情的对象是谁而定的!那个,那个你跟我实话实说,是不是昨晚不甚啊!我说不甚!不甚看到攸宁洗澡,你就,你就······”
他忽然脸露怒色,有些生气的看着我,“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抿抿嘴唇,低头实话道,“其实昨晚你俩走了以后,就留我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心塞,我真的是,我跟你讲,我真的是喝水都觉得塞牙!然后我就,就彻夜未眠!后来,后来实在睡不着就叫来了司命,他,他稍微,稍微给我讲了一点儿······然后,然后,我就······真的,我真的挺,我就一想到你昨晚看了攸宁就,就成男的了,你肯定是燥热难耐,才跑出去在水里泡着的,就,我就很难过。”我边说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鲛人跟看戏一样的看着我,然后说,“彻夜未眠?我昨晚回去过,喊了你两声都没起啊!”
我一愣,吞了吞口水,起身把凳子搬回了原处。
他戏谑的看着我,而几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在邺城外,他为了逃命抱着我跳了河,在冰凉的河水里,他紧紧的抱着没有直觉的我,两具身体没有空隙的无限靠近,他能感受到我身体的温热,还有从左胸口传来的阵阵跳动。看着司命带着我离开,他终于不用忍耐,重新返回到了河水里,身体传来阵阵异样,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已变成了一个男子。
攸宁终于回来了,她盯着那条鱼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被我叫回了神。
“你还知道回来!赶紧的,吃完饭进城!”我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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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兴城是这天的下午了,攸宁找了间客栈,我就带着那条鱼上街找了医馆。
前脚刚进医馆,却觉得心口骤然疼痛,我朝里面看了看,里间有个帘子挡着,只能看见下面的三双脚,我按着胸口转身朝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看了一下,那马车上的印记跟我们昨天在驿站看到的是一样的。
“姑娘,姑娘,姑娘!”柜台的伙计喊了我好几声。
“哦哦哦,不是我,是他!”我把那条鱼往前一推。
坐馆的大夫看了看那条鱼身上的伤,开了些外敷和内服的药,柜台的伙计要在医馆的簿子上登记,便问了句“公子贵姓!”谁知那鱼竟起身便往外走。
“哎!那条鱼!”我指着他道。
柜台伙计看了看我道,“什么鱼?”
“哦哦哦,我说······他姓鱼······”我尴尬的一笑。
“原来姑娘姓鱼!”一个声音道。
我抬头望去,一个青衫公子自医馆的里间出来,腰间别着的正是我昨日卖给他的那个玉笛。
“公子,你······”我语塞。
“姑娘可是受了什么伤?这里的坐馆大夫可是全大兴城里医术最好的。”他说。
“没有没有,我······我弟弟跟人打架受了点儿皮外伤,就······”我想了想回道。
“你弟弟?”他反问。
“谁是你弟弟?!”那条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我吓得回头看了一眼他。
“鱼姑娘,给你弟弟的药。”柜台伙计将备好的药递了过来。
我笑呵呵的接过那药,硬塞给那条鱼,还给他使了个眼色,莫要坏了我的事,却听那公子又道,“姑娘看上去不像本地人,这次来大兴城是要投奔什么亲戚吗?”
“我······我······是!”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哦,我自小便在大兴城长大,姑娘不妨告诉我你家亲戚住在哪里,姑娘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送姑娘过去。”
“这个······”我又傻笑。
“不必了,既然是我们的家事,还是不劳外人插手了。”那条鱼就这样把我拉了出来。
“你干什么!”我甩开他。
“你不是要找元神吗!跟这种人废什么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我一愣,却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我不走了,我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