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将我送回凤凰山道场后,师傅替我查看了伤情,所幸此次延寿星君和司命星君及时赶到,而我也只是一时郁结,悲伤过度,昏睡了两天便自己醒了过来。
我醒后,师傅又替我把了脉,确认我并无大碍后,便告诉我这几日司命和延寿星君一直守在凤凰山,如果可以,他们想见我一面。我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告诉师傅我真的没事,便见了司命和延寿星君。
司命和延寿两人先后走了进来,还是司命最先开的口,他说思忖两日还是要将命折子上杨俨的命数告诉我,因为凡人今生的命数都是他们前世就定下的,任谁也改变不了。
宇文述煽动云定兴说出除去前朝废太子的余孽祸害,随即便向皇帝进言,于是皇帝派人用毒酒毒死了他的亲侄儿、杨勇之子、云定兴之外孙长宁王杨俨,而杨俨的其他兄弟则在流放岭南的途中也被追杀殆尽。而杨俨的外公云定兴则踩着自己八个亲外孙的尸首荣获高盛。
听罢我看了看延寿星君,低声问他是不是杨俨的命数真的就此尽了。
延寿微微点点头,说是凡人此生得寿命同那命数一般都是前世便定好的,尽管此生艰难,尽管命运多舛,但是一切还是要听天命。
言罢,二人因要回天宫复命,所以亲眼确认我无碍后便自行离开了,而那之后我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伤了元神,这次伤的是心。
司命告诉我鱼小鱼入不得天宫,暂留在我师傅的凤凰山下,我已无暇顾及他人,心里想得只有那一个人和一件事,于是我上了天庭,直奔那死猴子的修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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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洪第一眼看见我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他立在修文院的院子里,笑得很叵测。
我二话不说,上去便抓住了他的胳膊,趁他反抗之前,便撸起了他的袖子,果然,被烛九阴双眼炙烤留下的伤疤是根本无法痊愈的,纵使你是这天上的神!
袁洪显然被我的举动激怒了,他迅速抽回胳膊,将衣袖放了下来,“怎么,难不成你想就凭着这伤疤拉着我到玉帝面前去告发吗?瑶兮,你以为这里是西王母的昆仑山吗,你想怎样就怎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死猴子,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你害我的罪证可不止是这一个,我若真的想到玉帝那里告发你,我一定不会选这种让你不痛不痒的方式!既要告你,便只一次就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对于屡次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人,我瑶兮也不会心慈手软!你当真以为我是不学无术,成天在师傅的道场混日子吗?死猴子,你太小看我了,我既可以当年从巫山的一株灵芝得师傅点化上了天宫瑶池,还得西王母亲传的仙法护身,你就该知道,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一击!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我不知道你是用的什么法子知道了我在京都大兴城的事,或许是你偷窥了司命的命折子,或许是你通过那只青丘的小狐狸,于是你便私自下凡附身宇文述,你以为你手段高超,只要不现仙身,凡间就不会有人察觉!可你不要忘了,那晚宇文述刚被杨广调回大兴城,你坐的马车便与我擦肩而过,我是被司命封了身上的仙法,可不管神仙下凡到底是现了真身,还是附身凡人,你身上的那股子仙气是无论如何也掩不掉的!更何况,不管是在这天宫还是师傅的凤凰山道场,我谁不熟悉,我也绝对不会认错你!我暗中曾让鱼小鱼查过宇文述,别的不值得一提,但就一点,经常半夜独自出入大兴城到城外私会九尾白狐攸宁,死猴子,你难道不觉得你给我的提示太明显了!”我将凡间的旧账一一说了出来。
袁洪的脸色不好看,但他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后来你终于有了机会,深更半夜见你的马车遭人尾随,而偏偏那个追你的人还是我这个没了丝毫法力的凡人,于是你便暗中起了杀心,招招置我于死地,见我身上没有佩戴避水珠,还不甚跌落到了冰面上,你便打散了我周身的冰面,眼睁睁看着我落了水,或许那时你想得是即便淹不死我,冻也能冻死我了,可偏偏老天没有遂你的愿,司命及时赶到,将我救了起来,还送到了攸宁的狐狸洞!我承认,城外那次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主动到你跟前找死!那时不过是我想借着好不容易出城的机会去看看攸宁,没想到正巧碰上你在那里一表衷心,结果你的衷心还被拒了,于是你恼羞成怒,新账老账一起算,将我挟持至钟山,想借烛阴杀了我,只是最终还是没能称了你的心,不但没弄死我,还给你自己添了一身伤!”我故意看了看被他遮住的胳膊,“后来我在凡间没了踪迹,你又在钟山受了伤,彼时你见寻我不得,于是你便借着宇文述的肉身养伤。只是你没想到,三年后我自己又回来了,而也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杨俨被杨广传召入了宫做了他的侍卫,此时你已不便亲自出手,便借着云定兴之口设计陷害杨俨及他七个弟弟,断送了杨勇一脉!你就不怕沾上了凡间的血债,即便回了这天庭也洗不掉你一身的罪恶吗?”
“不不不,师妹这话说得是什么,我这个师兄可真是一句也听不懂啊!”他笑得及其灿烂,却让我顿觉多看一眼都会感到反感,他走到身边,在我耳边低声道,“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谁都脱不了欲望的枷锁。原就是那云定兴的贪念所至,我只不过是帮助他,让他说出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罢了。再说了,师兄我这怎么就是私自下凡呢,我这是特意到凡间助你一臂之力,好早日了结那杨俨与你之间的恶缘,让你早返天宫复命啊!”说罢,袁洪又对我挤出一丝微笑,我看着着实觉得恶心。
我冷笑一声,“助我一臂之力?既然你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我问你,在攸宁的狐狸洞里,你又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还将我掳至钟山!袁洪,你真的以为你所做的这些,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瑶兮,你不懂,你真的什么也不懂,不过看在你我同门一场的情分上,师兄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别问了,真的,你也别费神想要查出些什么,你什么也查不出的,即便你真的知道了什么,你也一样无力改变,就像凡人无法左右的自己的命数,我们做了神仙,可也依然无法控制我们自己的命运。”他低头捋了捋自己身上的白衣,“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生在巫山,谁又让你那日无故碰巧经过诛仙台,谁让师兄正好也就不喜欢你呢!”他转头冲我邪魅一笑,然后径自从我身边走过。
我从修文院出来,满脑子都是方才离开前他说得那些话,那只死猴子有一句话说得对,那就是即便我们是天上的神仙,可也依然像那些凡人一样永远都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走着走着,我忽觉全身乏力,猛然抬头,才发现我竟又到了诛仙台附近,我遥遥的望着那个将我和东岳府君命运牵连到一块儿的诛仙台,忽然就想明白了那死猴子的话,或许,一直要杀了我的,不只是他,又或许,他们要杀的,也不只是我,只是,这一切与我生在巫山有何干?而那个“他们”又究竟是谁?
“瑶兮妹妹!”一个声音响起,我猛然回头,却见是四姐姐黄衣仙女朝我走了过来,“哟妹妹,你到这里做什么!莫不是一时想不开······”
“没有,天庭太大,我来得少,只是一下迷了路。”我笑笑。
“那快走吧,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四姐姐牵着我匆忙离开了诛仙台,渐渐的,我身上的气力便又恢复如初了。
“妹妹,先前我交由你保管的那只玉笛还在不在你这里,那日后没多久我便去昆仑山寻过你,可都没有找到你,想来你是回了凤凰山,我也不好打扰,正好今日路过,碰巧让我看到了你,这才······”四姐姐道。
玉笛?我心里一紧,忙回道,“哦,那玉笛我忘在凤凰山了······还是母后的昆仑山,我······我记不得了,等我回去给你找找的,我一定给你送回来,就不用姐姐亲自来取了!”
“这样啊······只要你没将我那玉笛弄丢就好,你找到了,得了空回趟昆仑山,我好再去找你。”
“没丢没丢,只是念着那玉笛定是姐姐的心爱之物,不敢随意带在身上罢了。”我忙辩解道。
“这样便好,怎么妹妹,要不要随姐姐一同回昆仑山去找你母后?”
“不了,我还有事,要回凤凰山道场,只得姐姐独自回昆仑山了。”
“你拜九天玄女门下已多年,怎的还不出师?莫不是你师傅舍不得你吧。”
“姐姐玩笑了,是我天资愚笨,师傅的道法和兵术我也总还是欠些火候。”
“好了,不拿你玩笑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看着黄衣姐姐走远,这才独自回了凤凰山,到了山脚,忽的想起司命说鱼小鱼便被他暂留在了这里,于是寻了个守山的小仙来问,我便朝着山下的那条河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