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我猛然被他抱起放至软榻,他看着我的手背,然后低头吹了吹,“水那么烫,你怎么就不知道躲一下?”
“安歌再疼也不及陛下心痛。”我低垂着眼,望着他。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安歌,你一次次的逼朕,到底还想要让朕拿你怎么办?!”他定定的看着我道。
“安歌不想逼陛下,只是陛下同德妃在安歌这里都是一样的重要,彼时从十六宅进大明宫的故人,如今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安歌不想失去有关十六宅的一切回忆。”我也回望着他道。
他顺势将我带入怀中,低声在我耳边道,“朕又不何曾怀念十六宅,那时兄弟皆在,那时亲情如故,那时,”他长长的叹了生气,“那时朕还有力气爱你。”然后低头吻住了我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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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前的烛火摇曳,李好古送前来为我包扎烫伤手背的太医出了紫宸殿,他坐在榻边仔细又看了看患处。
“没大碍的,陛下不用紧张。”我看着他的样子想笑。
“朕不知何时还能这样看着你了。在外,朝局不稳,原宰相李玉遭仇士良派人暗杀,如今挂相在野,如今杨嗣复回朝拜相,却让朕的后宫也搅了进去。朕实在不想将你也牵连进来啊。”
我一听忙道,“陛下的意思是德妃的事与前朝大臣有关?”
他听罢摇了摇头道,“朕也不知道。”
我深知此事没那么简单,只是却也明白,德妃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如果有人要对德妃不利,那么就是变相的欲对太子不利。陛下深谙其中利害却也无能为力,想来前朝的势力已然渗透到了后宫,不是皇帝不想查,也不是皇帝查不出,只怕查出了,却也无力惩治,倒不如现在佯装不知的好,至少,他在心里还是信赖那个人的。
“朕对你说了许多,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朕了。”他换了口气对我又道。
我一听便知他意。
“德妃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着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和盘托出,于是对着他道,“在告诉陛下答案之前,安歌想让陛下密召一人进紫宸殿面圣。”
他听罢,微微蹙眉。
半柱香后,李好古带那人进了紫宸殿,他坐在案边不解的望着我。
我让李好古在殿外候着,然后与那人一起跪在了下面,“陛下可还,还认得此人?”
言罢,跪在我身侧的人低着头侧目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微微点点头,然后他便缓缓抬起了头。
皇上看到那人容貌一愣,然后伏案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跟前,我只听身侧人低声一句,“罪臣安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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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死?”半晌,皇上才缓了过来,他后退两步,视线仍离不开安和的那张残损的脸。
“安和有负陛下所托,当初出宫确认王守澄一死,却不料遭贼人暗算,险些丧命,是安歌出宫寻了罪臣,罪臣才免于一死,得以苟活。后知安歌放不下陛下,便随安歌冒险再入大明宫,罪臣混进入宫的道士中,进了三清殿,暗中保护陛下和安歌。罪臣自知有负陛下所托,还害得安歌姑娘险些遇害,请陛下降罪!”
他定定的看着安和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又转而看了看我,似是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他立在那里,良久都没有说话。
安和也察觉到了皇帝的异样,他伏地扭头看了看我,我这才道,“陛下,安歌和安和并非有意欺瞒陛下,当初安歌冒死出宫并不是有意嫁与陆公子,而是去寻的安和,关于这件事情,陆公子是知道的,后来安歌进宫,陛下也跟安歌言明,所以安歌以为······”
“所以你以为朕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以为你就会得到朕的原谅!所以他没有死你才回到朕的身边!那么,如果他死了,是不是朕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死死的盯着安和,我提着的那颗心始终都未曾落下。
安和听到陛下言此,只得把头埋得更低了,“陛下,安歌并非此意,安歌之所以会冒险出宫寻找罪臣,无非是因为当初······”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扬起了头,“当初她与罪臣都曾被旗云寨所俘。”
安和此话一出,却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这样的说辞他事先并未与我商量,我心下不好,面上的大惊失色已然掩饰不住,我猛地回头,却发现皇上正定定的望着我,此刻我思绪已乱,根本不知到底还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我和安和平安度过这个关口,甚至还能将德妃救下。
“陛下,奴婢······”我额上渗出豆大的汗滴,紧紧贴在地上。
“朕说过,在朕面前,你无须自称‘奴婢’。”半晌,他轻声道。
“安和,朕该庆幸你还活着,或者,朕也该谢谢你还活着。朕早该料到,当初她既冒死出宫寻你,你若是死了,她必不会如此安心的回到朕的身边。”良久,他坐回案边,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
“陛下,不是这样的,陛下,罪臣说过,安歌曾与罪臣一齐被俘与旗云寨,是······”
“够了!”他大喝一声,打断了安和的话,“当年安歌与旗云寨一事,涉事的山匪皆已被斩首,当年随朕上山剿匪的其余士兵也皆被朕调离长安,朕,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旗云寨的事情!”他一字一句的对着安和道。
我听到此处,心痛不已,当初的我与旗云寨在陛下看来是件莫大的耻辱,如果被当朝的大臣所知,陛下在紫宸殿中所留女子乃是当年被山匪掳走之人,定会冒死上谏将我处死,这样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我自知他原是出自护我爱我之心,可是他未曾真正的了解,冉八旗和旗云寨对于我而言的真正的意义。
“当年是燕子楼的人将你举荐给朕的,那么看来,燕子楼和旗云寨也脱不了关系。当年朕尚且年少,你们竟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现在,你们是不是很得意啊?!”
“陛下,当年旗云寨······”安和刚开口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匆忙改口道,“陛下,罪臣与安歌并无男女之情,不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罪臣都将安歌视为自己的亲妹妹,更未曾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如果陛下因为罪臣对安歌心生芥蒂,那罪臣愿以一死还安歌清白。”
鱼小鱼的话我都听进了心里,我默默转过头看着他,然后泪就不自觉的落了下来,瑶兮啊瑶兮,到底都是一场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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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一夜未合眼,要不今儿个的早朝就······”李好古看着天边渐渐亮了起来,又看了看坐在软榻上一夜未眠的皇帝低声道。
“换冕服。”他闭着眼睛低声道。
“是。”李好古抬了眼看了下,摇了摇头便唤人进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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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望了望屋顶,垂头倚靠在墙壁上,却忽听隔壁有敲击之声,我一惊,赶忙坐直了身子愣了愣,然后俯耳于墙壁上,以便听得更为仔细。
房门却在这一刻被推开了,我匆忙起身,见是太监例行送饭,我忙道,“陛下可曾召我?”
那小太监却并不理会我,直接转身出了房间,又是一声落锁的声音,自那日于紫宸殿尽事皆告知了皇帝,我与安和便被另行关押。我被带至延英殿西侧的一间房内,算来已一月有余,可是安和在哪里,我却无从得知。原本是为救承香殿的德妃,却未曾想竟将我和安和都搭了进来,彻查德妃被下毒一事也就此作罢,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并不确定所谓大限之日究竟是不是近了,可是如果我就此错过,东岳府君元神重聚一事便就此无望,那我就是天底下的第一罪人了。
正在纠结,隔壁又传来了敲击之声,我忙跑两步到了墙根,听了两声便对着墙壁说道,“谁?你是谁?安和,是不是你,安和?!”
我不确定隔壁的人是不是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因为我并未听到任何的回话,回应我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敲击声音,而后便再无任何的声音了。我又一次绝望,躺在床上,虚无的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屋顶发呆。
迷迷糊糊的正睡着,我似是被人摇醒了,半眯着眼看了看,有些发蒙,然后睁大了眼又看了看,便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安和下意识的上来就捂住了我的嘴,事实证明他还是很有远见的,因为我马上就要喊出声了,缓了缓,我扒着他的手从我嘴上挪了下来,然后眨眨眼道,“你不是也被关了起来,你咋出来的?你又咋知道我在这儿的?你又是咋进来的······”
安和回头看了看门,然后对我低声道,“你被封了仙法,我可没有,想走,又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