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峰手臂轻轻一挥,衣袖处窜出八张白色纸张,纸张像白鸽一般停留空中,精准的飞向八角桌每一处位置上,道:“各位叔伯,这次议事写在附文纸张,请过目。”
附文纸张所写如下:
一个月前,我席收到“幽之谷”消息,因孤行者身体有恙,无法正常主持大局,二个月后召开五席会议,具时选举五席之主代替孤行者,不得缺席,缺席者将视为自动放弃主席之位。参议人:四境各四席,以及濮阳云、万需、末伏、纪故、山伏……
在座的各位陆续放下纸张,几位叔伯伸手拿起椅边的酒坛子,往酒器里灌入烧酒,香浓的酒味弥漫着整个议事厅,酒气直冲鼻梁。邵东从小至今还没喝过酒,今晚心情糟糕,心尖有种宿醉的冲动,酒坛中的烈酒如此香醇,狗鼻子翘的老高老高,便跳下椅子去找酒坛;不料,跟邵胜撞在一起,更没料的是,邵峰单脚一踩坛口,谁都没得喝。两人又苦巴巴的回到椅子上,邵东托着下巴两眼无神、呆滞。
“那现在孤行者大人身体怎么样?”六人之中一人忽然问起。
“议事前几日,我刚和纪故确认,身体无恙。”邵泰脸上仍浮现担忧神情,“但困于心疾,实则是一大问题,已然有心无力主事了。”
濮阳云耸耸肩后拍着自己脑门惊讶道:“如果真的话,这屎盆子极有可能落到我头上,上阵可还行,让我成主事却万万不可。”
邵泰早有自己看法,却不急于发言,想听听大家心里的想法,等了片刻,无人接话,心里便有了数。
“大哥,秋露酒没来得及买,先喝一口自家酿的烧酒缕一缕思路,”邵泰转向濮阳云说道,“此事不会如大哥所想,孤行者大人做事不会如此简单。”濮阳云认真听着,心里石头还没掉下,可没什么心思喝酒。
“怕是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我来说说我的想法。”邵泰拿起右手边的酒器抿上一口,润润嗓子。
邵泰起身伸手轻轻一划,地图上一处湖海像有了生命一般突然涌动起来。他开口说道:“此湖海便是我红土与荒炎交界线,当年立规,除携通行令者可放行,其他任何越界者杀无赦。即便如此常年来,边境处不计其数的“后民”①,流亡者、迫害者、投靠者、难民们等等纷纷不计后果越界,起初我们将越界带着武器的“后民”和捣乱的小族群一一屠杀,将尸首顺着水势飘向对岸,本以为死亡能震慑住“后民”,没想到越界的人数依然不减。”
“渗入内心的恐惧,远比死亡更恐怖。”濮阳云无意打断,有意接了一句。
邵泰缓了一缓,将酒器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那时立规初心不是屠戮,而是守卫边境安稳。每日的屠戮,让边境动荡,整日哀声遍野,戾气熏天,就像当年的战场一般;后来我们就依边境情况设一计,暗名为“变”,将越界之人,全部扣押于边境地牢之中,分三类:上、中、下,上者将精心培养,由千面师换脸,送至荒炎腹地,一则打听消息,二则希望能成势,牵制其他荒炎势力,身边羁绊之人送至西席名望贵族家中寄养;中者将驯服为战士,以一定数量参入守境军,或将排入腹地帮上者取势,身边羁绊之人将留守边境;下者将排为苦役,将他们分散各地,修城墙、开水渠、种良田、养畜牧等,羁绊之人入各名望贵族当奴,他们有统一识别的标志,在于腰间有个烙印为“变”字。”
邵东听完,慌忙扭头想看腰间是否有字,可是怎么也看不到腰间,便问身边的大哥、二哥,大哥面无表情摇摇头,二哥调戏却说有字,而且很大很明显,他便放宽心,那他肯定不是“后民”。
“那么重点是什么,还是没听出来。”濮阳云邹起眉头道。
“现在大哥是否有还有时间、精力去忙其他任何事情?”邵泰笑着反问道。
“别提这茬。”濮阳云拍石桌埋怨道,“当年都是你硬要行此策,现在你又撒手不管,可把我给忙坏了,该死的。”
“不生气,不生气,等局势真正稳定,大哥就可过以往潇洒的日子。”邵泰笑着说道,“所以局势还没真正稳定之前,孤行者大人定不会把位置交由您,您放宽心。”
濮阳云听完摸着刚修剪的胡渣,松了一口气,道:“那这次他的用意是什么?”
“此处的选举想必是已有人选,只是召集大伙宣告一下罢。”邵泰忽然皱起眉头,“而且此人不是我们身边之人,也不是我们所识之人。”
此话一出,议事厅顿时议论纷纷,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各种猜测、猜疑,奇思怪想的话语在议事厅,充斥着。
濮阳云再次拍拍石桌,压一下大家势,道:“大家静一静,当年我和邵泰相信孤行者大人,一起赴死,才有今天这局面,我们要相信他。”
邵泰用坚定的眼神回应,其他人也不再作响。
“那就决定不管孤行者大人让谁当了五席之主,我们定当竭力支持。”邵泰坚定的说道,“大哥,近年边境和荒炎有什么情况吗?”
“越来越安稳,你的计谋很是管用,边境连一只鹫都没见着,守卫兔崽子安逸的很。”濮阳云打心底佩服自己这位兄弟谋虑,“荒炎腹地有一大势力便是我们当年的一位上者,确实牵制住了其他二大势力。”
“那便好。”邵泰长吐一口气,“有机会要将荒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濮阳云惊讶的看着邵泰,想当初这个计划只是为了稳住边境,避免屠杀无辜生命,没想到他布局布的如此之深,就是比自己看的更远,心里也是欢喜,当初自己没看错人,让位给他。随之脸上浮现喜色,单手端起酒坛,掀开酒坛口,还未等酒气溢出,酒已在嘴中。
“好久没痛快喝上一口,够烈,够劲。”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邵东根本没有在意大家商议什么,不是在“欺负”重梵棍出出气,就是忙着给大伙倒酒,踉踉跄跄就是要把酒洒出来,最好洒在手上,可以沾一点沾一点,尝尝烈酒像辣椒糊,看着酒坛里的酒,没有之前容易洒出来,便乖乖回去座好。不是有香浓、刺辣的烈酒吊着邵东,此时他应该呼呼大睡,哪里还有有心听大家念叨。邵胜却听的津津入味,暗自惊讶,暗自叫好。
夜入半,酒意更浓,议事厅内老者们精神头还很好,说的热火朝天;少年们一个斜着身体,一个趴着,就属邵峰硬撑。
濮阳云摇着空酒坛子,向邵东招手示意,让他把他们的酒坛拿过去。邵东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然后招招手,让他自己来取。邵胜用力一拍邵东屁股,轻声骂道没礼貌。
邵泰见重要的事已商议完,就站起身挥挥手打断大家讲话,说道:“各位兄弟,没有意外此事就按刚才我们所说做,没什么其他事,我们早些回屋休息,这一路过来,大家劳神劳力。”
六位老者各自起身,活动下筋骨,乘酒捉月踏云归阁,厅内烂摊子由侄子们打理。邵峰轻轻一挥,八张纸张贴合一起,腾于手掌之上,卷成一团火焰,消失于眼前。厅内三人,属邵胜最为机灵把唯一未开封酒坛早早抱起偷溜而跑,看样子是打算给大伯的“见面礼”,剩下的空坛邵东一手一个,邵峰负责三个。
出厅后,邵东放好空坛子,伸着酸疼腰背对着夜空大声喊道:“待我睡个好觉,下山去喝秋露。”邵峰又重重弹了下他额头。
①后民”:生活于天际净土为“先民”,生活于荒炎赤地为“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