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片火海。
王蝉从铺天盖地的焦热之感中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晕倒前的空地上平躺,周围都是燃烧的木柴,浑身剧痛,气海空虚。
“为什么要醒过来,吃这种苦头?老老实实睡到死,被我烤吃了该多好。”火圈外,出现了一张没有五官的黑色的脸,本应该是眼睛的部位,被两个狭长的倒三角代替。
万里花在哪里,难道被他吃了?小女孩好意邀请自己同行时怯生生的表情;自己昏迷前拿着纸风车要救自己的情形,杨叔把小女孩托付给自己时说过的话,一时间,这些场景在王蝉脑心中不断闪现,少年愤怒地挺直身子,想要站起,却发现动弹不得。
不撞南墙不死心,王蝉强装冷静道:“那个小女孩的父亲是点星境的修行者,如果你要吃人,我一个就够了,想来你也不愿意面对点星境的怒火。”
“我可以放了她。”那张脸突然穿过火焰伸到王蝉面前,黑色的脖子瞬息间被拉长了五尺左右“但前提是你要把手里的剑扔掉。”
一瞬间,王蝉感觉自己心跳好像停止了,他毕竟只是个修行十余日的小镇少年,虽然看过一些狐说鬼志,但书里的鬼怪可不会蹦到人脸上。
“我可以把剑给你,但你要让我见到她,否则我绝不会答应你。”王蝉深吸一口气,心里踏实许多,只要不是那种毫无忌惮,没有理智的妖魔就行。
“我堂堂山灵沦落到吃人补足生机,就是拜和她父亲交战的周家老祖所赐,那周家老祖觊觎我身上的地煞之气,要把我炼成法宝,我被他打成重伤勉强逃遁才落到这般田地。何况那个小女娃不过是一个凡人,吃它又没有用,我怎会吃她?”
这个妖魔哪里是什么山灵,分明是失魂岭中一道地煞之气所化。本来日久天长,在岁月消磨下,要么随风消散,要么化作山脉地势。可好巧不巧,失魂岭地势崎岖险恶,难以通行。偏偏扬州城自古繁华,来往人多。遇难的旅人,从这道地煞之气现世,几百年过去,枉死的侠客,被劫的书生,命丧于此的人数不胜数,这煞气被无数怨气浸染,竟化身成妖魔,刚现世就有通幽境的修为,性子狡诈,会隐忍,一直藏匿着,怕被高人斩妖除魔。
后来,周家有一个商队途径此地,在妖魔看来,商队中那个年轻修行者浑身上下灵气充足,更兼肉质滑嫩,就没忍住顺手将商队全数杀了。
商队一直未归,周家自然发现不对,派两个修行者前去探查,在失魂岭发现了端倪。周家老祖大怒前往失魂岭,找到妖魔当场将他打成重伤,就要被打死时,妖魔使出地煞之气天生的本事,褪去九成形体,借地脉逃遁。
听完妖魔说的,王蝉暗忖。他虽然不知道此节,可也知道这妖魔说的全是屁话,周家老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可这个妖魔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哪个善良之辈是重伤之后,就要吃人的。不过这时,王蝉倒是镇定不少,妖魔就是妖魔,跟禽兽没什么两样,看起来阴险狡诈,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骗人都没有两把刷子。
“我不管那么多,你不把小女孩交出来,我是决计不会把剑给你的。”水温虽然越来越高,但有却君剑护持,王蝉还能忍受,加上心中自有定计,说话越来越有恃无恐。
“不答应你就去死吧。”妖魔暴怒化成一团黑气扑过来要包裹住王蝉。王蝉大惊失色,怀中却响起一声剑鸣,黑气还没冲到自己身前就被弹了回去。
“好!好!好!今天老子不用术法,一定要把你活生生烤熟。”妖魔不再化成人形只余一团黑气,在原地暴跳如雷。
“我只要见到万里花,确定她没事,你放她走,我就会把剑交给你。你拖时间越久,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王蝉看妖魔生气的样子,心中并无快意,反而担心小女孩会遭受池鱼之殃,遂尝试安抚妖魔,降低他的怒气。
这个小子真是油泼不进,水沾不湿。反正自己已经被打成重伤脱体而逃,几百年苦功尽丧。不如就此夺舍了他,虽然会失去地煞神通,做一个普通修行者。但先天的制约也消失了,这把剑也不错,说不定能一探点星境的奥秘。
妖魔对着剑试探了这么久,也摸出了一点门道。这剑只是克制魔气,所以自己当时可以凭借残余形体,收拾这小子。偏生重伤之下只余一击之力,现在形体尽散,只余一道地煞之气,所以对这小子无计可施。自己干脆把地煞之气也舍了,只余一道魔识,侵占他的身体。
打定主意后,妖魔也不再避讳王蝉,漫不经心说道:“实话告诉你,那小女孩身上有件法宝叫“万重山”,我刚对她出手她就借法宝之力跑了。”
王蝉虽然不是完全相信妖魔的话,但还是难以抑制的内心一喜,放松了片刻。转瞬间他却看见眼前的黑气暴涨,消散在空中,紧接着从中间射出一道纯黑的小珠子奔向他。王蝉根本来不及反应,珠子再视野里就越变越大。
“时辰到了,周老前辈还要看下去吗,要不杨某人替你出手?”
“哼,老夫誓要亲手斩杀此獠。”
虚空中传来两个声音,只见周家老祖和杨叔在虚空中缓缓露出身形。周家老祖一声冷哼,手掌翻转间,原本速度极快的珠子突然静止,然后化成黑色光华投到周家老祖手里,那黑色珠子仿佛在无声的咆哮,王蝉隔着好远都能感受到深沉的绝望与怨恨。周家老祖掌中生出一道火焰,片刻就化为灰灰,风吹无痕。
“杨叔,据妖魔所说小花儿用了名叫万重山的法宝,不知道身在何处,你快去找她。”对眼前场景虽然有些不明所以,王蝉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小花儿。
“不用担心,小花儿正在扬州城家中。”杨万里缓缓走到王蝉身边将他扶起,往他体内渡入灵气,来缓解少年的痛苦。
“我想知道这件事是杨叔你和这位老先生早就策划好的吗?”王蝉认真的看着杨万里。
如果是事先策划好的,王蝉会很失望。这与是否为了斩妖除魔无关,也与自己是否被利用无关。
可能他和万里花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一点危险。但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想到万里花的慌张无助,会不舒服,想到自己艰难的抉择其实是被安排好的一出戏,会不舒服。
“这很重要吗?”
“重要。”
“周老前辈邀战是真,把小花儿托付给你也是真,不过怕误伤到你们是假。”杨万里娓娓道来。
旁边插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点星境的修行者倘若还不会螺蛳壳里做道场,那就白修行这么多年。”
杨万里话被打断也不恼,继续笑着说道:“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发现那只妖魔在你身侧徘徊,只是那只妖魔来历奇特颇有几分手段,虽然周老前辈之前将他打伤,但也很难捉住。恰逢周老前辈邀战,当时我稍微暗示,周老前辈就懂了,我们才出此下策,小蝉你不要怪我。”
少年知晓前因后果之后,才完全放松下来。之前强忍的剧痛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难耐至极。
“睡会吧。”杨万里平和的声音传入耳边,手掌泛起玄幽光泽,轻抚王蝉额头,少年好像慢慢沉入了温暖的大海,思绪逐渐涣散,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