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众生虔诚,一心向佛的场景,夕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禁感叹小长老真是会煽动人心。正想叫织羽星野一同回宫,却见这个白痴也跟着南无南无的念叨。
“南你个头!走啦,我们回家!”
织羽星野一愣,赶忙跟上夕锦,待瞧见一旁的类后,不放心地问:“你的亲人可安否,他们还在伍怀运手里吗?”
类笑了,柔声说:“我唯一的亲人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伍怀运还妄图欺瞒我。对不起,这不过是一个专为伍怀运设下的局,却害你卷进来。”
织羽星野后知后觉,瞪圆了眼睛:“这是个局?”
此局,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为庆贺伍怀运荣升工部侍郎,伍府大宴宾客。伍小姐当晚拿着一柄带粉毛边的团扇,扇起风来轻盈妩媚,她向众人炫耀这新得的狐狸皮毛,说要在冬天做一件粉毛的斗篷。
在一旁伺候的类,见此皮毛浑身震颤,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还被训斥了几句。类跪在一旁,盯着那皮毛,想起当初妖族归降,纷乱中他曾与妹妹约定,不论天涯海角,哥哥一定会去接你。如今,兄妹再见,她却变成了一团毫无生机的装饰品。
伍小姐似乎爱极了这皮毛,她大声说着,如何得到那粉狐狸,如何在她活着时将其烫死,生剥其皮,才得如此轻盈柔软的皮毛。
类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妖力外露,獠牙已现,静待时机,想扑上去。
在他双眼就要变成粉色之际,一只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头,伴随着一阵白玉兰的清香,他瞬间恢复了清醒。
那人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对他说:“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眉目间依稀有灵光,定是与佛有缘,要不要加入我们道成寺,只需十两香火钱,就可修身养性,莫令烦冗萦牵,南无南无。”
那人便是小长老,玉子微。
听类说到这里,夕锦一行人早已坐上了马车,她忍不住吐槽:“这么神棍的话玉子微居然也说得出口,一听就是糊弄人的。”
“但不论什么话,从小长老嘴里说出来,总是令人信服的。”类继续说下去,“从那以后,我便加入了道成寺,经常抽时间随小长老清修佛法,但我的心始终静不下来,小长老看了出来,问我有何心魔,我将妹妹被杀之事如实告知。小长老便说,我不赞成你为了已死之人报仇,但我可以和你一起,为像你妹妹那般被人残害的妖奴们,讨个公道。”
听此言,织羽星野和鲁殳都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类继续说:“不久后,圣上因为象牙观音像的事震怒,开始彻查妖奴被害之事,小长老主动请命调查,我也在伍家慢慢搜集证据。伍家的妖奴们虽然知道,伍怀运私下贩卖货物,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让市场来去无踪的。直到半个月前,那位曾经身陷囹吾的姜大人,大家还记得吧,伍怀运曾经与他来往甚密,水云间的莲心伺候他们宴饮时得知,姜大人在终南山的友人曾赠与他一个宝贝香囊,这个香囊可以吸纳整座房屋,还可生存其中,如同另一个世界。他将香囊高价卖给了伍怀运,伍怀运一直贴身佩戴。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搜集到各官员与伍怀运私相授受的证据,查明了市场的位置,我们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可以将伍怀运彻底揭发。”
说到这里,大家一齐看向织羽星野,众人心想:是了,等着等着,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四皇子便来了,带着天真烂漫的想法和多管闲事的性格,一头撞了进来,拦都拦不住。
然而当事人只是随性一笑,毫不在意道:“既然是做了件善事,那我就不算吃亏。倒是你们道成寺听起来真是有趣。”
“京都道成寺,广修佛法,广结善缘,不分男女老少,人妖仙者,有教无类。现在加入道成寺,可以给你打五折优惠,要填下表吗”类说着,还真从怀里掏出几张报名表来。
夕锦大喊:“不要趁机给我洗脑啊喂!”
织羽星野趁大家不注意默默抽走一张,问道:“不过这么复杂的事,你们一早就都知道了?”
夕锦说:“初审结束那天,类塞给我的纸条上写明了原委,我便不动声色的配合他们了。”
织羽星野又问:“那我大哥二哥,宫里那老头子,他们全知道?”
大家无奈对视一眼,齐声说:“你觉得呢?”
小长老早已将计划禀明圣上,不然这位最疼儿子的皇帝,早就和世家大族撕破脸皮了。只有大皇子,仍旧不放心,最终还是动用关系,让苏博士出庭作证。
“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这是把我当傻子耍吗?”某傻子高呼。
坐在外头驾车的小白都忍不住吐槽:“殿下,真傻。”
“如今连小白都敢取笑我了!”织羽星野愤愤不平。
鲁殳劝道:“殿下别生气,今后你就可以美滋滋的在星华殿禁足十日,抄写道德经了。”
织羽星野哀嚎:“一点都不美滋滋好吗!要不我回去继续蹲监狱吧,我最讨厌抄书了!放我回去蹲监狱!放-我-回-去!”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机械马在大道上狂奔,路尽头是一轮璀璨的暖阳,在云的遮掩下,睁着他金色的眼眸,静默注视着世间万物。
一日后,圣上有旨,下令烧毁妖族奴隶市场,其中被迫害妖奴,上报朝廷,重新分配到各家。工部侍郎伍怀运私下贩卖妖奴,迫害妖奴已久,革去官职,贬为庶民,家产充公,全族即日起发配至儋州做苦役,终身不得返回京都。而与伍怀运私相授受的官员,严重者削去官职,轻者降品级,罚俸禄。一时间朝堂官员大换血,人人自危。
妖族奴隶市场烧了整整半日,有妖奴站在不远处看那熊熊大火,一个幼童问其母:“他们为何烧我们的家呢?”
母亲无奈回道:“孩子,那并不是我们的家。”
“那我们的家在哪?”
母亲没有说话,她只能叹息一声,那叹息声飘到风里,雾气一般,忽的一下,就被吹散了。
四海之大,何处为家?
何处,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