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人似乎有意停顿一下,在等待谢天乙发问。
谢天乙却没有再问,因为他忽然觉得,这段往事本就是青衫人要讲给他听,如果他愿意,他本就可以什么都不问地听对方讲完。
青衫人自然心领神会。颔首一笑,继续道:“蛮巴教在西域势力庞大,西域许多信奉蛮巴教的小国,国师、护法都由蛮巴教的祭司们担任,据传蛮巴教的总堂位于浩瀚沙海的一片绿洲之中,常年享受西域各国的贡奉,教主地位比各国君王还要高。蛮巴教每年都要选取圣女来祭祀他们的守护神,为了保持圣女的贞洁,被选中的女孩不得与任何异性接触,直到献祭那天被神灵附体的大祭司’享用’完毕,推入火中升天。”
“第五本想带这个女子远走高飞,毕竟他要想走,夜伦城里没有人能够拦住他,可是蛮巴教的人利用女子的家人作为要挟,她要胆敢离开夜伦就杀光她的家人。以第五元上当时的武功想要带一个人强行出城并不难,但是要带老老少少一家人离开,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女子深知蛮巴教在当地势力庞大,第五元上一人之力难以与之抗衡,所以她把自己的贞操给了心爱的男人后毅然决定去夜伦城的蛮巴教做圣女——来换取家人的生还。”
“她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如果她死了她的家人也别想活在世上。那一天,第五元上来到夜伦蛮巴教的分舵,杀了包括大祭司在内的六十四人。当他带着女人回到家中准备护送全家人出城时,女子的家人却不想跟他们走,家中三代同堂,子女众多,虽然让女孩去做圣女并不是一件让人光彩的事,但比起三代人都要陪葬或是背井离乡的生活,他们宁愿让女孩去做圣女,毕竟在那片蛮巴大神护佑的土地上圣女已经成了人们心中习以为常的存在。”
“第五元上感到一种绝望的寒凉,仿佛被人掏空胸膛填满了冰霜。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心爱的女人心寒,他心寒不是因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家人如此对待,而是即便家人如此待她,她仍然不愿自己独活而连累家人。就在那时,夜伦城的卫队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开始搜查,周边分舵的蛮巴教众也纷纷赶来诛杀这个胆敢忤逆蛮巴大神的人。”
“事已至此,第五元上反而平静了许多,他不再妄想和心上人比翼双飞、悠游天涯,而是尽自己全力保全她活在这个世上。夜伦城上千人的卫队和附近城池赶来的数百蛮巴教徒,被第五元上杀的片甲不留,他自己也耗尽体力,而此时从大漠深处赶来的四名蛮巴教高手已经到达夜伦城,其中一人用一支响箭射中了第五元上。”
青衫人缓缓地讲着这些往事,仿佛就是刚刚发生,而他本人好似亲历者一般。
“救他的人是谁?”谢天乙终于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救他的人就是他苦寻不遇的玉龙仕。”青衫人道。
“何以见得?”谢天乙道。
“送他来神农峪的是一条精壮的汉子,散乱着头发,脖子上挂着兽牙项圈,不是中原人的装扮,他自称苍山奴。我问他关于送来的人的具体情况,他并不认识第五元上,他说是他的主人救了这个人并要他在七日内把这个人送到千里之外的神农峪,而且还告我送来的人中了黑心花的毒。我问他的主人是谁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人已送到,转身就走了。”青衫人道。
“能够从高手如云的蛮巴教和千军万马的包围中把人救下,能把黑心花毒控制七日不散,知道中原的医道世家神农峪,自己却事了拂衣去。在西域能做到这些的好像也只有玉龙仕了。”谢天乙轻叹道。
青衫人看了看谢天乙,继续道:“黑心花乃西域至绝毒物,中此毒者胸口处会出现一团形如花朵的黑斑,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朵状的斑块会不断扩大,一旦黑斑扩散到脸上,中毒之人必死无疑。这种毒药虽不能使人暴亡,但其霸道之处在于此毒无药可解,就连施毒的人都没有解药,这便是黑心花的毒辣之处:让中毒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计可施。第五元上到神农峪时黑心花毒已经到了脖颈,人处于昏迷状态,以当时的情形最多不过还有一两日的寿命。而我也只是听说过此毒,在中原武林从未见过。我翻遍了祖上传下来的解毒手札,毫无线索。”
“但你终究也还是找到了办法。”谢天乙笑道。
青衫人目光闪动,仿佛触及到了他内心保守已久的秘密。
谢天乙注意到了陆北林表情的细微变化。
他明白,而这种毫无防备地流露,正是一个人被触及内心隐秘时的反应。
“如果剩下的话不便讲,你可以不必再讲。”谢天乙道。
青衫人苦笑了一下,道:“没有什么不便说的,我既然选择相信你就没打算隐瞒什么。”
“多年以来,凡是没有去处的尸身我们神农峪都会妥善储存起来,这就是那晚你在神农殿前看到的那群‘活尸’的来源,这是我为神农峪留的底牌。”青衫人异常冷静道。
谢天乙面无表情地望着青衫人,目光静如秋泓。
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因为目光已说明一切。
神农峪藏尸这件事听起来虽然不太光彩,但是能够这样坦诚地把此事说出来,他必定不是城府阴暗之人。
所谓磊落,本就是内不藏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