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哭嚎一声冲了进来,一把推开还在愣神的赵林,要去扶满脸血污的邱牧。
“大伯,你先不要碰他,他双腿已断,神志也有些不清了。”白衣少年对老李头说道,眼睛却只是盯着被老李头推倒在地的赵林。
“牧娃娃呀,你咋就成这样了。”老李头看着眼神恍惚的邱牧,急的不行却又不敢触碰,“颜公子,这孩子还有救么,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跟他娘交代。”
“他双腿应是骨折了,千万不要乱碰。”被老李头称为颜公子的少年,正是在雪山上救了二人的那位恩公。
赵林看着这穿着不凡的少年先是有些不安,生怕自己惹来了哪位官长家的公子。但想到自己只是处理个冲撞官长的低级劳工,又莫名其妙的被人伤到,借着酒劲爬起来,先是踹了老李头一脚,又冲少年问道:
“敢问您是谁家的公子?我赵管事只是教训下属,阁下为何出手伤人,使得还是偷袭的手段。”
颜公子冷哼了一声,他早就在军中见惯了对兵丁下手狠毒的恶吏,随老李头来此,正好撞上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愤怒异常。
“若只是教训下属,又何必出了死手,要这孩子的命去。”
“这小鬼干的净是些欺瞒上级乃至冲撞官长的事情。”赵林咬牙切齿的说道:“若留着这等祸害在我手下,我赵林还如何做得好这管事。”
赵林只是把错处全推到邱牧身上,马副手再也看不惯,想这气度不凡的少年定是贵族家的公子,能救几人于水火。忙就地跪下对颜公子行礼,起身后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牧娃娃都是我害成这样的,我只是想着自己混个劳工督长捞些油水。可没想到他赵扒皮发起狠来全无人性,都怪我,都怪我...”马副手说完后越发觉得羞愧难当,抡起臂膀扇着自己的耳光,立在一旁的老李头只是手足无措的看着邱牧,也不管他。
马副手扇了七八下之后便停了,挺大个汉子伏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颜公子听马副手说着只觉得越来越气,若不是自己的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及时出手,恐怕这小孩已被打得丢了性命。当即喝到:
“那厮且给我照实回答,此人所言可都属实?!”
强大武者的威势骤然迸发,老李头几个只觉得身上像是上了无形的枷锁,连呼吸都有些困顿。
虽只是一瞬,威势便消去。赵林也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可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这种程度的威势只在作战队伍的官长身上见过,但那些官长大多都已四五十岁,这少年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便能到此境界,必是来历不凡,想到此处双膝便是一软,顺势跪伏在地上。
“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间冲撞了公子。”赵林忍着手掌的剧痛向少年口头如捣蒜,“小人二两黄汤下肚,便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扰了公子的雅兴,恳求公子恕罪,饶了我这小小的管事。”
“既然你已认错,便是认了此人所说句句属实。”颜公子冷声道:“我便替父亲处理了你这恶吏,撤了你的官职,限你今日离开北营,再不得征用。”
赵林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他原本就出自军人家庭,也是得了祖荫,才得以进入北营,做个相对清闲还有油水捞的的劳工管事。
若真如这公子所言堵了他从军的门路,身无长处的他又该如何生活,一大家的妻儿又该如何养活,这跟要自己的命没啥区别。
咬了咬牙,赵林也发起了狠,不死心的说道:
“若卑职未记错,官员任免需经过我朝吏部定夺。虽卑职官微人轻,但也需经粮布司都尉周大人之手,才可决定任免。公子若非我粮布司官长,万不可出此妄言。”
赵林同这不知身份的少年说这狠话,也是有些底气在的。粮布司都尉周大人本就是他远房叔父,也是把他调入北营的人,因此这赵扒皮才在劳工营中蛮横跋扈,目中无人。
见对方半晌没作声,赵林庆幸自己赌对了,这公子的家世倒也不算高不可攀,听了都尉的名头,还是要掂量掂量的。心说这事儿过去之后,即使留那小鬼一条命,也要把老李头马副手同他一起赶出营去,换些更听话的下属。
正这样想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抬起双眸,轻声说道:
“想我北营都尉这等高官,竟做了你这恶吏的靠山。罢了,高层的事情便交给家父去管。我倒要试试,我颜郁离能不能做你个小小管事的主。”
颜郁离三个字刚出口,赵林便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施展淫威,竟是碰到了这等出身的公子,登时身体抖若筛糠,只是伏在地上语无伦次的求饶,哪还敢说半个不字。
跪在一旁的马副手,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赵林竟被吓成这般模样,这名字也未曾听过,便立起身来,带着沙哑的哭腔问一旁的老李头这个名字的含义。
老李头本不想搭理这个祸害,但见这后生满腔悔意,脸上的涕泪还未擦去,也有些心软,便答了一句:
“颜公子的名讳你这后生都不知道,且不要再对外说你吃着北营的军饷!”老李头愤恨的说道,显然是气在头上。但旋即便换了一副崇敬的神色,两手抱拳斜举过头顶表示尊敬,念道:“颜公子,可是我大燕国镇远将军、北大营统帅颜将军的儿子!”
原来这老李头早上出门去还箱笼,在铁甲营中找到刚刚从哨所换下来的焦兵丁。还了箱笼又拿出散碎银两要给他,焦兵丁百般推辞但也拗不过老李头,收下后便非要拉着老李头小酌几杯,因此耽误了回来的时间。
等老李头微醺着劝焦兵丁别再送时,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心里埋怨自己贪杯,又担心那多事的马副手再因此难为牧娃娃,便加快步伐往劳工营走。
走到重火营后,正好撞见一队军官巡查。老李头哪敢多留,同一众兵丁低头行了礼后便要离开,谁知道正要起身抬脚,军官队伍里走出一个少年唤着老伯拉住了他的胳膊。
一阵惊慌后老李头方觉得这少年眼熟,细细回想后才看出,这就是在雪山上轻描淡写击杀一头雪魈,把他和牧娃娃救了的恩公。听了少年身边卫兵对他的称呼,老李头方才明白这是北营统帅颜将军的公子,登时连连跪拜。
少年也没架子,笑呵呵的说:刚听赫叔提起昨天在万兽堂误抓了两个贩卖兽皮的劳工,还说同我也见过,我就想是大伯你们两个,再次见面,真是缘分。
老李头同上级官长打交道惯了,头一次见待他这个小小的劳工督长,也能如此有礼的公子。当即躬身拱手,说救命之恩还未报答,今天在这里又遇见,若能给几分薄面让他和牧娃娃好好招待,才得以心安,日后与人提起也添了荣耀。
颜公子虽有一身超出同龄人的高超武艺,但心性自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拗不过老李头的热情,也想见见,父亲一直未同意他前去的劳工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便嬉笑着跟赫叔打了招呼,这才跟老李头来了劳工营,撞见这档子事儿。
收回思绪,老李头心里骂着这赵扒皮终于要被人收拾,一边心疼满脸血污的牧娃娃,自己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颜郁离收了长剑,信步走进营房,不再理会已经磕到脑门青紫的赵管事,蹲下来伸出手搭在牧娃娃的腕上,旁人也屏息凝神,不敢惊扰。
少顷,颜郁离起身从腰间掏出块翠玉做成的腰牌,丢给马副手,冷声道:
“我颜郁离虽瞧不起你这趋炎附势之徒,您若是真心悔改,便替这孩子做件事情。”见马副手连连扣头允诺,便又说道:“你快去暮火营寻个叫张远山的,拿了我的腰牌,也没人会拦你,快去快回,不可误了时辰。”
马副手得了命令,哪还敢再耽误分毫,拔腿跑出门去。暮火营距劳工营不远,以这后生的脚力,两炷香的功夫便可来回。
需要让小孩熬过这两炷香——颜郁离并非医师也不敢贸然动他,许是剧痛冲击的缘故,方才见他脉象已有些羸弱,双眸也有些散神。
此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心里只求这小孩的身体能扛得住。右手握住小童的手,暗红色的雾气又出现在周身,在意念的催动下,那雾气由自己的手臂向邱牧身上蔓延,如一条想要绞杀猎物的红蟒,螺旋状的缠绕在邱牧身上。
这小童散神的双眸恢复了一些清明,双腿断裂所带来的的剧痛也有所缓解。神志恢复后便瞅见还在不停叩头求饶的赵官长、老李头与一位比自己稍稍年长的白衣少年,一时间也分不清这里是人间还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