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雕花床,风轻轻吹起淡粉色的纱帘,隐隐约约可见床上的人儿微蹙起了眉。
痛,全身都痛。
好吵,吵得让人睡觉也不得安宁。
只见床上的女子艰难的睁开眼,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充满警惕,淡淡的杏花香环绕着整个房间,太阳穿过镂空的雕花窗,留下点点细碎的光。
仔细打量一番,印入眼帘的竟是粉色地纱幔旁边挂着的一串小巧蓝色风铃,风一吹过,就会发出一阵叮、叮、叮的清脆响声;顺着望过去是一张梳妆台,只见放制铜镜的红木周围竞镶了一圈金边,甚是绚丽夺目;靠近窗边,那梨木的桌子上随意放着几张宣张,砚台上的毛笔还未干,纸上画的是一位意气风发的骑马少年郎。
这是哪里?
记忆如泉水般袭来,脑袋像针扎一般痛,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等疼痛渐渐逝去,她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
元丰二年,京城德高望重的镇国公府得嫡女一枚,取名季慕叶,从小如珠如宝般长大。
元丰十五年,镇国公家女儿初长成,在一次围场狩猎里爱慕上了风度翩翩的武尚书家小儿子武柏逸。同年,武尚书遭人告密,以判国罪满门抄斩,曾经辉煌的尚书府一去不回,武柏逸从此不见踪影。
元丰十六年,一道圣旨下达,赐婚季慕叶与候王府欧阳修寒。
镇国公接过圣旨,亲自送皇上身边的公公出门,转身回来就看见夫人抱着女儿哭成泪人。
“老爷,那候王目无尊长,整天花天酒地,年纪轻轻就妾室满园,我的慕儿从小被宠着长大,她那不争不抢的性子怎么能去候王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镇国公夫人今年三十五有余,头发盘成平髻,就戴着一枚金银珠玉精制而成的珠滴,双眉修长、杨柳细腰,生得十分标致。
“休要胡说!”他的眼睛因多年久战沙场布满血丝“这是圣旨!”
“爹爹、娘亲,女儿愿嫁”擦拭掉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对于她而言心里面的人已经没有了,嫁谁都是一样。
可悲延绵至今已有数百年根基的镇国公府也做不了儿女婚姻的主,哪怕满门皆是忠良。
元丰十七年,芳龄十五,正值风华正茂的季慕叶以十里红妆之势风风光光嫁入候王府,成为候王妃。
王爷新婚之夜留宿青楼,害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镇国公联合朝堂老臣参了一本,被皇上一句细水长流带过。
自此,她的日子过得更加不如意,曾经闺阁中交好的姐妹,也开始对她冷言冷语,得宠的小妾处处挑衅,下人见风使舵暗中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每次回家探望双亲,为让父母安心,她都笑道:一切安好。
元丰二十年,嫁入王府第三个年头,夜晚独自散步,撞见小妾私会外男,被恼羞成怒的小妾推进刺骨的湖中。
身体的痛对于时间来说终会慢慢痊愈,可她思念成疾,竟一病不起。
至死,她都不知道嫁的人是何模样。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她挣扎着坐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梳妆台坐下。
眼前所见,这位少女生的细致清丽,乌黑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削瘦的脸上双眉如画,高挺的鼻梁下面有一张小巧但苍白的嘴,脸上显得憔悴,偏偏举手投足之间又显得端庄高贵。
强装镇静的拂上了这张脸,微微颤抖得手泄露了她的心。
她这是…穿越了?!
目光最后停留在右手,'板指玉'稳稳的在她食指上发出淡幽幽得绿光。
激动的忍不住咳嗽几声,一口鲜血控制不住直接从嘴里呕出,这身体衰败成今日这副模样,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门轻轻被人推开,她抬眼望去,见是两个青春逼人的小姑娘,头发都被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放在胸前,圆圆的脸蛋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用手捂着脸,大大的眼睛里面含着泪水显得格外委屈的叫绿豆,另外一个表情淡淡,显得成熟稳重的叫红豆。
绿豆和红豆是双胞胎姐妹,她们的父母因饥荒相继离世,镇国公夫人一次外出刚好看到她们流落在街头。念在她们与自家小女儿一般大小,无依无靠又实在是可怜,就起了恻隐之心,带回府中给季慕叶当贴身丫鬟,赐名:红豆、绿豆。
三人从小情如姐妹,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长大。
两个小丫鬟细算起来还比她小上了一岁,那天要不是她们及时发现她,她怕是早就已经魂飞魄散。
来人推门进来就一眼看见落在地上的白色帕子,帕上鲜红的血有些刺眼。一个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水喂给她,一个急匆匆跑过来轻柔的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压抑着自己的哭腔“王妃,求您就让奴婢们去镇国公府给老爷和夫人通报一声吧,实在不行奴婢们去给您请个大夫也好,您继续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知情的,只是她当时心如死灰,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
堂堂的镇国公嫡女,从小万千宠爱地长大,竟养成了这么一副软性子,也是一个奇迹。
“被欺负了”季慕叶就着她的手轻抿一口水,抬眼就看见红豆脸上一道清晰的红印,转过头看见绿豆的脸也微微红肿“怎么了”
“奴婢和姐姐经过荷花池的时候………”
“最近地上突然冒出来许多青苔,经过荷花池的时候,奴婢们没有注意,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倒也不碍事”
红豆急忙打断绿豆的话,示意绿豆不要多嘴。
“喔,是吗?”季慕叶眉毛轻挑,上扬的尾音泄露出她的不相信。
她控制不住,又轻咳了几声,吓得绿豆连连说“是,是的,王妃,姐姐所言都是真的”
“王妃,奴婢扶你去休息”红豆责备的看着绿豆,绿豆退到一旁,自责的低下头,怪自己说错话,让王妃担心。
刚才外面这么吵,多半是因为维护她才与人起了争执。
这偌大的候府,待她真心实意的人也不过这两个。
红豆扶她躺下,轻轻给她盖好被子,还不放心的压了压边。她冰冷冷的声音,终究还是柔了几分“我是堂堂镇国公府嫡女,是陛下亲封的王妃,你们大可不必处处忍让”
“王妃……”
红豆手中的动作一顿,从前王妃总是告诉她们做事要宽容、忍让、不能与人计较,今日王妃这是…在变相告诉她们以后天大的事有她顶着。
从里衣里拿出一张宣纸“你最是沉稳,去抓药我放心”
“经一事长一智,拿了我的就要还回来,伤了我的就拿命抵”床上躺着的人虚弱不堪,说出的话却让两个小丫鬟热血沸腾。
吃了那么多的苦,王妃今日总算想通了。
红豆又哭又笑小心地把药方放在衣服最里层,也不问她这方子从哪里来,站起身,对着她微微行礼“奴婢马上就去办”转身,退出房间,脚步走的急促。
“绿豆,把画收起来你就退下吧”她翻了个身,起来坐了一会竟有些乏力。
“是”绿豆把桌上的画收起来放到箱子里,轻手轻脚关上房门退出去。
今天的阳光很刺眼,正在打扫的丫鬟看见绿豆站在阳光中一扫先前的阴霾,背挺得直直的。
有什么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