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火树

轻绒霜天，纱帷千里，皑雪茫茫，棠栖居在檀木小屋里。飘逸长丝，清秀眉宇，他凝望着窗外的美景，头一回感受到如此盎然的诗意。“事物是相对的，这绒絮也是如此，带来了酷寒，同时也带来了美景。”棠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雪细腻清凉的触感，悄声呢喃自语。突然一果农推门而入，棠被告知了雪的降临，与此同时也得知了百人的噩耗。“我昨夜生起万千篝火，本以为可助大家渡过难关，不料这绒絮竟如此骇人！快带我去见它……”……等到棠抵达现场时，雪正被黑压压的人群紧围。她侧坐在地上，纤细玉手勉强支撑着娇弱的身躯，华丽的锦衣已被践踏得形色如泥；浑身上下满是糜烂的菜叶和柴灰，腐臭鸡蛋的浊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流淌在她的香肌玉肤之上。下一秒，又一盆腐臭的脏水朝她飞去，无情地泼在那蔚蓝色的锦绣之上，就像在无暇的美玉上洒下一股墨汁。污秽，腐臭，唾骂，凌辱，面对人类的误解和欺侮，雪低垂着头，毫无怨声，毫无愤怒，身为圣洁之化身的她，只是深怀着自责与痛疚，默默地承受着人们所做的一切。“棠来了，大家都让一让！”人群疏散，迅即腾出来一条宽路，路的一端，危站着白襟红衣的男子，他身材高挑，形貌俊郎，极目寻找，方才注意到那孤独的娇影——蜷缩在角落中的雪，正饱受着愚人们的棍击。丝发蓬乱的她抱头啜泣，嘴角流溢着一抹刺目的腥红血滴。“快住手！”棠大喝一声，众人立即肃立停手，双目望向棠，眼中充满敬慕。“棠，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三个月大的女儿！”一男子指着雪怒喝道。“没错，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都怪这个妖女，害得我如今成了守寡的老太婆……”一老妇泪目哭诉道。“大家都先别急着下定论，请暂由我来一探虚实！”只见棠俯身轻步来到雪的身边，通身污秽的女子正撞入他的眼帘。这女子难道就是织造绒絮之人？“何方妖孽，为何要来人间作乱？”“是天帝派我来造福人间……”话未说罢，雪便因极度虚弱而侧头昏去。“天帝？！”棠闻之一凛，目中顿燃杀意。那是一段令他不愿回忆的过往：父亲火神焱与母亲樱花之神樱相恋，但在那之前，出身名门的樱花之神恰好被预选为新任帝后，在天界律法的制约下被迫成为天帝的准妻子。尽管如此，焱樱二神还是私奔到了人间，诞下一神子，其名为棠。安分和美的日子不曾长久，父亲焱最终还是遭遇了天兵的追剿，在西湖畔血抗群雄，鏖战三天三夜，终因孤单力薄而跪地战死。焱与樱尘缘散尽，就此阴阳两隔。棠继承了父母所长，是史无前例的双元魂的火树之神，与唯一的至亲樱相依为命。他们教给人类耕织畜牧，为人类带去火光和希望。棠因谦和爱人而倍受人类拥戴，平日里和人们以兄弟互称。尽管天帝是棠的弑父仇人，但棠深知，众神之首天帝绝不会妄下言论。棠为了人类的利益甘愿付出一切，既然天帝也能够心系苍生，那么棠只好放下一己之怨，淡漠仇恨，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正视现实。棠停止思绪，目光凝重地望向雪，断定眼前这女子绝不是凡俗之人。他依稀感受到雪身上的极寒气息，只好运转热焰于周身，方才抵御。小心抱起那个面目模糊的污秽女子，他珍视她，珍视所有为人类造福的神就像在百年的踽踽独行中终觅知己。他将雪带到母亲樱的住所，让母亲为她整理衣妆，独自一人走出门去，在皑皑的白海中踱步，沉醉于纯洁舒静的世界，喜悦却又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