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正式步入五月,而听泉也已昏迷了整整五天。
期间孔书雪又把大妇找过来给她看过几回,大妇一再解释说听泉只是身子虚了点,并没有什么问题,让她们别再折腾她这把老骨头了~
北堂霆每天吃了饭就过来陪她,不厌其烦的看着听泉那张越来越瘦的脸颊。
不知道为何,今日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这雨来的巧,也来的急,片刻便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水势,从瓦上落下,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刷刷的落在地上。
北堂霆站到窗前,忍不住伸出手去接。雨水打湿了他修长的手指,他望着下不停地雨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滴答,滴答……
听泉恍惚听到了水声,她又看到了那个青涩的少年,他正用力的从井里打起水来。
因为水太多他拿不动,那水桶哐当一声又掉进了井里,他气的直嘟起嘴。
听泉坐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他给的糖。
其实她并不爱吃糖,收下糖只是因为她太孤单了,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善意,她觉得温暖,这才收下的。
第二次他学乖了,只打了半桶水,这回倒是能提动了。
只是他实在太瘦了,虽然只半桶水,可那细小的胳膊提着也着实费力。水井到大水缸边有些距离,他踉踉跄跄的,好不容易才提到边。
使劲把水倒进了水缸,这才过来提第二桶。
终于,听泉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将糖塞到了他手里。
“你吃糖,我来帮你提。”
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抢过他的水桶就帮他打水。
小男孩心里一动,心想这个姐姐真好。
“我叫若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听泉。”
“听泉?我记住了,糖分你一半。”他咬了一口,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她。
她本不想接,可见那男孩满眼的希冀,不忍见他失望,还是接过来塞到嘴里一口吃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太甜了,甜死了!
他却笑靥如花,“好了,咱们分了糖,以后就是朋友了。”
“嗯。”听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你为什么在这提水,你阿爹阿娘呢?”
“他们都不在了,我被院里的大爹爹卖到这里的。”男孩脸上一片悲伤。
听泉道“我阿爹也不在了,阿娘很讨厌我,咱们两个同病相怜。”
“没关系,咱们现在是朋友了,以后就不会孤单啦。”
“嗯,打勾勾!”
……
画面一转,她发现他不见了,忽然听到他求救的声音。
“呜呜,听泉救我,救命,大婶不要……不要……”
她到处寻他不着,最后在一间房里寻到了他。
门打开,一个老女人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她赶紧跑进去。
但见他赤着身子,浑身青紫,满脸泪痕,无助的环抱着双手。
她一跑过去,他便紧紧抓住她的的衣袖,哽咽道“呜呜,刚刚那个大婶好凶,疼,疼,听泉,疼……”
那会她还小,不知道他怎么了,只一边努力的帮他穿衣服,一边跟着他哭。
“呜呜……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呜呜,怎么办,若风……”
两个小小的孩子相互依偎在一起,这一刻,他们最信任的只有彼此。
还没说几句话,听泉就被人带走了……
“若风。”
听泉梦呓,声音虽小,北堂霆却听见了。
他赶紧坐回了床边,“妻主,你醒了吗?”
“若风。”
听泉又喊了一句,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北堂霆伸手替她擦了。
“听泉,我在,你快点醒过来吧。”他以若风的身份说出这句话。
果然,听泉没有再说话。
下午的时候,听泉终于睁开了眼睛。
转头,发现北堂霆正趴在床边,他闭着眼睛,想必是太累睡着了。
她睁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北堂霆歇息够了,睁开眼发现听泉正望着他。
“妻主,你醒啦!”
“嗯,你照顾我,累坏了吧?”听泉脸上露出微笑。
北堂霆被她一说,眼里含了泪,“妻主,真是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真的吓死我了……呜呜。”
他趴到听泉胸口,放肆的哭起来,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担心都化作泪水,从眼里就出来出来。
待哭的畅快了,他才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笑。
听泉道“霆儿,我饿了。”
“好,我马上去给你端粥。”北堂霆欢欢喜喜的朝厨房去了。
听泉敛了笑容,她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人许久不吃饭,反而没胃口,听泉只喝了一碗粥,就说饱了。
“妻主不多吃点吗?”
“慢慢来,对了霆儿,你去帮我把书雪叫过来。”
北堂霆点点头,他知道她有很多事都是让孔书雪去做的。
孔书雪进来的时候,北堂霆并没有跟着一起进来,他很懂事的站在外面池子边看鱼。
忽然,一声“姐夫好久不见”响起,北堂霆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来人正是听忧跟东承风妻夫。
“听说二姐病了,我们来看看她。”虽然听忧脸上挂着笑,但北堂霆总觉得她的笑带着一股子邪气,让人很不舒服。
“妻主,三公主来啦。”北堂霆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为了提醒听泉。
“姐夫何苦惊扰了二姐,我们进去看就行了。”
也不待北堂霆回答,她二人就径直往里走。
听泉已经带着孔书雪出来了,听忧一愣,笑道“二姐,听说你生病了,我带内人过来看看你。”
“前些日子受了点风寒,不碍事。”
东承风见到听泉愣了一愣,“听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听他直呼听泉的名讳,北堂霆跟听忧都有些不高兴。
“霆儿,去让厨房多备些菜,晚上好好款待三妹和承风公子。”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句承风公子,让几人的心都起了涟漪。
听泉适时提醒道“二姐,承风是你妹夫,你可别弄错了称呼。”
听泉笑道“承风公子风姿卓越,一如尚未出阁时神采飞扬。”
听忧闻言,正要做争辩。毕竟东承风可是她的男人,听泉直呼其名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心有不甘想挽回?
简直痴心妄想,东承风如今已嫁给了她,除非他死了,不,应该说哪怕他死了,都是她听忧府上的魂魄。
何况她笼络的都是文官,东承风母家乃是正宗将门,势力颇大,将来夺位有大用处,无论如何,她都是一定要抓住的。
再者东承风相貌出众,带出去也有面子,其实她心里对他是有些真心的,不像家里的那两个。
可东承风却道“那就多谢款待了。”
听忧本来想离开的,她来只是为了看看听泉死没死,若她若死了,将来夺位就能少个对手。
姐妹俩从小就不对付,何况她以前对听泉做的那些事,她并不觉得听泉会原谅她。如今二人,也只是表面的和气罢了。
自从听泉十二岁自己得了府邸,住到了宫外,听泉就觉得她变了些,也不敢像先前那般过分。
只是有这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气,比如不经过通报就直接闯进去等等。
如今东承风既然答应了留下来,她又岂会提前先走?
“既然夫君都说留下来了,那本皇女也随着一起留下来吧,看看二姐府上有什么好吃的。”
如听忧所说,晚饭好吃的的确很多,鸡鸭鱼肉加各色时令蔬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子。
但有一点,每个菜都放了很多辣子。
听忧皱着眉道“原来二姐不是诚心款待我们妻夫。”
听泉笑道“难道三妹对这些菜不满意?”
听忧皱着眉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吃辣椒,你还放这么多。”
北堂霆一脸的愧疚,他道“看来是我好心办了坏事,难得妹妹妹夫上门,我就想做一些乾州特有的饭菜,让你们尝尝鲜,没想到你们不喜欢。”
东承风道“好啦,这些菜我倒觉得看起来还不错。”
他夹了一筷子麻辣鸡丝送进嘴里,嚼了嚼,十分满意。
“够辣,也够味。呼~乾州菜真不错。”说完继续吃。
听忧也不好再端着,夹了一筷子菜呛得脸都红了。
她恨恨道“二姐你怎么不吃?”
北堂霆道“妻主大病初愈,大妇说了,只能喝粥。”
说完,便吩咐布慈去端粥。
这一顿饭,听忧吃的极为痛苦,她感觉喉咙和肚子都火辣辣的。菜没吃几口,一碗饭倒是见了底。
晚上,送走了听忧二人,北堂霆跟听泉相视一笑。
“妻主,我做的怎么样?”
“我家霆儿真是太棒了。”她一个眼神,他就懂什么意思。
晚上,北堂霆是趴在听泉怀中睡觉的,这是两个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如此亲近。要知道,他们原先可都是各睡各的。
“妻主,你今天为什么要让我那样做?”其实他想说,你是不是因为她抢了东承风你才针对她的?
听泉轻笑道“霆儿吃醋啦?”
“才没有。”北堂霆把脸埋在她怀里。
听泉轻轻捧起他的头,认真道“你要相信我,我说了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个,就一定会做到。至于她,今天不过是一个警告而已。”
“妻主打算怎么做?”
北堂霆见她说到最后,神色越发冰冷。
“当然是要报仇了。”
他听了心里五味陈杂,其实北堂霆想的很简单,他只想安安心心的跟听泉一起过日子,不想卷进各种纷争里。
记得他娘亲说过,京城是个漩涡。他嫁了她,想必早已身处漩涡之中了吧?
见他不说话,听泉问“怎么了霆儿?”
北堂霆低声问“妻主,你将来,是不是想争皇位?”
这话要一般人还真不敢说,他不过心里想到,就直接说了出来。
“霆儿希望我争吗?”听泉不答反问。
半晌,北堂霆才道“不希望,其实我只想跟妻主平平淡淡的当一对普通妻夫。”
听泉闻言,瞬间手顿住了。
北堂霆接着道“可我知道,妻主身不由己。来京城之前,娘说京城是个漩涡,如今我也在漩涡里了。如果妻主真的想,霆儿会支持你的。”
听泉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吧唧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好霆儿,谢谢你理解我。原先我也与你想的一样,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有时候,一个人在一个位置上,他就不得不做些违背内心的事情。曾经我是真的没往那方面想,只想培养自己的势力,等报了仇就继续悠然自得的当我的二皇女。可惜我低估了对手的实力,若不去做,恐怕我至死都报不了仇。尤其是有你之后,我就更加坚定,我一定要保护你。只有夺位是唯一的选择,否则,一旦听忧或者听言她们二人其中一个上位,我等必死。”
“我知道了妻主。”
“乖,睡吧。”
望了一眼北堂霆的睡颜,她宛然一笑。
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不光要保护你,还要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