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差2580块钱呢？你们想想，有没有在外面赊帐的？”王兰有些焦急地问。
四个人互相望了望，都摇摇头说没有。
“可是找了这么半天了，帐和进货单都相符，大小码儿也都对过了，要不我们再点一回。甄珍和石磊去点库房，我和李娜点前面。乔珊，你再打一回盘点表。”
他们分头又点了一回，还是没有找出钱差在哪儿。
这时主任过来问：“该下班了。每月都是你们组点的最快最准确，这个月怎么了？还没点对？”
“没有，货已经实点了两遍了，盘点已经打三次了。怎么也找不出来。”王兰郁闷地说。
“别着急，你们差不了。今天就点到这儿吧，晚上你们分别再打打盘点表，再看看大小码儿，也许账在哪网住了。”主任说。
“盘点表我拿回家去打吧，你们都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付了货还没给钱的，明天早晨咱们再核实一下。”王兰说完，四个人都点了点头。
吃完饭，王兰坐在写字台前用珠算打着盘点，孙凯和唤唤坐在床上看电视。
孙凯看一眼王兰，不满地：“你把单位的活儿拿到家里来干，你们领导是给你加班费呀，还是多给你发奖金？”
“人家差这么多的钱挺着急的，你倒在一边说风凉话，一点也不理解人。”王兰生气地说。
“我不理解你？你理解过我吗？回到家除了干家务就是看唤唤，你整天坐在写字台前不是看书，就是做题，今天又多了一样，算账。一天到晚跟你话都说不上几句，这日子过着有啥意思？”
“我现在没时间理你啊，你有牢骚等我货点对了再发。”王兰烦躁地摆摆手。
“那好吧，我走，唤唤你看。以后我再也不管看孩子，你爱考什么大学就考什么大学，考博士我也不管。”孙凯说着就穿上外衣就往外走。
“随你的便，没有你唤唤我照样能看好，学我也照样考。”王兰气愤又解气地说。听到孙凯“啪”的关门声，王兰愤恨地把盘点表摔到墙上，狠狠地骂道：“简直是混蛋！”
唤唤悄悄走到妈妈身边，哭着说：“妈妈你看书吧，唤唤一个人会玩儿。”
王兰自责地抱走女儿：“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整天看书，很少跟唤唤玩儿。”
“不！妈妈好，妈妈教唤唤背唐诗。今天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非常美丽的瀑布，老师说，”唤唤学着老师的腔调，“从前有很多的诗人描写过瀑布，其中唐朝有一个叫李白的诗人就写过一首叫《望庐山瀑布》的诗，写得非常的美，咱们小朋友当中是不是有会背这首诗的？我就举手了。”
“那你怎么背的，跟妈妈学学。”
“《望庐山瀑布》，李白。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听到女儿朗朗的声音，王兰幸福地拥抱着女儿：“唤唤朗诵得真是太好了，妈妈真为你骄傲。”
“妈妈，老师还让我一句一句地教小朋友了呢。”
“是吗？唤唤真有本事。来，唤唤，今天妈妈给你讲个故事，然后唤唤睡觉。妈妈还有工作要做，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故事明天再讲吧，我自己会睡觉。妈妈工作吧。”
王兰感动地含着泪：“谢谢我的女儿。我女儿这么小就能理解妈妈了。”
唤唤懂事地上床躺下，王兰给女儿盖上被子，然后继续打盘点表。
第二天早晨，王兰急问组里的四个人想没想起来有赊账的，他们都说没有。王兰着急地自言自语道：“就是差款也不可能差这么多呀。盘点表昨晚又打了一遍，账单又核对了一遍，也没找出差错来。甄珍你跟我到库房再看看。”王兰和甄珍并肩走着，经过针织组时，针织组的组长问王兰：“你们组还没点对？”王兰摇摇头：“还没有。”
王兰一走，人们便议论开了：
“他们组可从来也没差过款哪！”
“听说差2580块呢。”
“这回看咱们领导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春旺边在柜台外面擦柜台，边阴阳怪气地大声说：“嗨！哪个组有一个蹲过监狱的流氓好得了？一个流氓什么事干不出来？差两千八还算少的呢，说不定下个月得差一万。”
李春旺的话使整个楼层的人都能听到，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了石磊的身上。此刻的石磊就像一只被激怒的暴狮，一座爆发的火山，他“嗖”的一下跳出柜台，大步来到李春旺面前，大伙一看此时的石磊脸上已青筋暴起，双眼冒着怒火，脸色蜡黄，怒视着李春旺：“你在说谁？”这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震天动地的怒吼，整个商场的员工都惊愕地停下手中的活儿，有的售货员偷偷跑到二楼来看热闹。
李春旺被石磊的怒容和吼声吓坏了，小声说：“谁多心就说谁。”
李春旺的话音刚落，石磊就像一头凶狮抓起一只羚羊，狠狠地把李春旺摔出去老远，随着李春旺的一声惨叫，石磊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李春旺面前，一阵拳打像雨点般落在了李春旺的身上，李春旺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
人们被这个场面吓呆了，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楼部主任战战兢兢地来到主任室给派出所打电话。
乔珊猛然想起王兰，跌撞着推开围观的人群飞快地跑到库房，喘着粗气：“王兰姐，快……快，石磊像疯了一样打……打李春旺。”
王兰听了脑子“嗡”的一声，扔掉手里的账本，拼命往二楼跑去。这时的石磊像一只没有理智的猛兽，嘴里骂道：“妈的，今天我非宰了你不可，要不然你就不知道老子的厉害。”说着“嗖”的从腰间拔出匕首，就在他举起匕首准备狠狠地刺向李春旺的一刹间，王兰冲进人群大喊一声：“石磊。”这声音像一声及时、响亮的警钟，敲醒了失去理智的石磊。他像一尊雕刻的塑像，一只手抓着李春旺的衣服，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在空中举着。
“还不把刀放下。”王兰的喊声在寂静的商厦显得格外响亮、有威力。石磊机械地放下李春旺和举在空中的手，又机械地快步冲出围观的人群。王兰担心地喊了一声：“石磊——”石磊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磊刚走，警车就到了。王兰转向李春旺。李春旺瘫倒在地上，鼻子里滴着血。
王兰急切地：“男同志快把李春旺送医院。”
几个男同志扶起李春旺，架着他往外走。
王兰转身急迫地问乔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李春旺说咱们差款是石磊干的，石磊听了像疯了一样。真没想到石磊发起脾气来这么可怕。”乔珊心有余悸地说着。
“李春旺怎么能这样，我已经提醒过他别再无中生有地乱说，可他还是……”
这时主任带警察过来：“王兰，你去找找石磊。”
“好吧。”王兰说着走出商厦。
石磊始终以为自己对周围的一切都漠然视之，无所动心。无论是歧视还是崇拜，即不能轻易伤害他，也不会使他飘飘然。因为他的心在痛苦的少年时代已磨成了一层厚厚的趼。但他不了解自己的是在这层趼里面包裹着的是一颗敏感、脆弱、善良、正直、上进的心。当他决定彻底改变靠拳头打天下的生活时，今天这种事的出现他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当一个人的梦想和愿望被戕害在襁褓里时，那种绝望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此刻的石磊正处于这种绝望的痛苦中。
他痛苦万分地跑出商厦，不停地摇着头，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甩掉一些痛苦，能使自己清醒一些。嘴里含糊不清发狠地问着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丝毫没有发觉泪水已流满了脸颊，直到泪水把视线遮住，他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流泪了。他顾不得大街上的人向他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走累了，来到准备建筑的无人的空地上，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抛向远方，大声吼叫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想忍耐、我想克制，可是……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我并没有伤害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声音撕破了长空，他沙哑的、歇斯底里的吼声是在向风、向空气、向阳光诉说、讨教着。但没有声音回答他，他无力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息着……
王兰在半路上不停地向人打听有没有看见一个情绪激动的高个子的小伙子时，人们都摇头说没看见。忽然听见两位老人议论道：
“刚才那个小伙子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看也像，说他像神经病吧，又不像。”
王兰焦虑：“大爷、大妈，你们说的这个小伙子往哪儿走了？”
两位老人看了看王兰，问：“他是你的哥哥吧？”
王兰胡乱点头说：“是的，是的。”
“他往西走了，走到十字路口，又往南拐了。”
“谢谢你们。”王兰说完，骑上自行车来到了他们指的方向。
王兰边骑车边观望着路边的行人，骑了很远也没有石磊的影子，直到没有了行人才停下车，正怀疑自己是不是骑错方向，忽然从一片准备建筑的空地上发现了石磊。石磊正目光无神地直呆呆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王兰放下自行车跑过去，轻轻把手放在石磊的肩上，温柔地喊了一声：“石磊。”
石磊慢慢地抬起头来，见了王兰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了理解、信任他的母亲，一头扑到了王兰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王兰含着泪，任由石磊在她怀里哭诉着：“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为什么命运总是跟我过不去？我回老家来就是想从头开始，我的命运真是就注定了与打架结伴吗？”
王兰哽咽地：“不，石磊，你不要这样想好不好？”
石磊离开王兰的怀里，茫然、无助地看着王兰：“王兰，我该怎么办？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如果没有你那声大喊，我真的会杀了他，因为当时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如果那样我就真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兰的心被石磊的哭诉撕扯的那样痛，她不知怎样安抚这颗受伤的心。她
温柔、理解地：“石磊，我理解你，当时换了任何一个有自尊、有血性的男人都会这样做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要理智地面对这一切，逃避、悔恨是没有用的。你走后李春旺是被同事们搀扶着下楼的，他还能走，这说明他还不至于残废，所以往最坏里打算，你也不会被判刑，只是拘留。先回单位，无论怎样，你都必须冷静地对待。好吗？”
王兰和石磊回到单位，石磊就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石伯年来到商厦，经理跟老人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石伯年什么也没说，带着失望的眼神离开了商厦。
石磊被拘留的第三天上午，两位顾客来到服装组，其中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老远就跟乔珊打着招呼。
“乔珊，我们单位买的那八套西装钱给你送来了。给，两千五百八。”
“啊？”随着乔珊震惊、懊悔的喊声，王兰、甄珍、李娜同时向她投来责备、怨恨的目光。
“王兰姐一个劲儿地提醒咱们有没有赊账的，你就愣说没有。”李娜愤恨地说。
“就是，为了这笔钱出了多大的乱子？”甄珍埋怨地说。
“我……我也没想到。”乔珊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把钱收了吧，以后接受教训就行了。告诉你们多少回，没有极特殊情况不能赊账，如果有赊账的必须经主任批准，并记在账本上，让赊账的人打欠条，你就是不听。”
“我以为我们是同学，不会出差错的。再说他们说好当天肯定把钱送来的，谁知道他们……”乔珊委屈地辩解着。
“实在对不起。当天我确实太忙了，又排练节目，又汇报演出。所以就把这事给搁下了，今天才想起来，实在对不起。”歌舞团的男同志说。
王兰和乔珊把钱数好收起来，王兰问：“你们要发票吗？”
“要，我们回去还要报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