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就说我爸批准的。”李川突然说。
“那批条儿哪?”张亮问。
“这……”李川一时答不出来。
“李川,你不是说过你的字跟你爸爸的字非常相像吗?”马顺说。
“对呀,不过信我可以写,那印章呢?”李川说。
“印章我们随便找一个盖上。张亮,你只要能在你爸爸面前蒙混过关就行。过后再把这张批条偷回来,但是必须让你爸爸开一张到外地采购的证明,以备半路上用。”石磊说。
“行,就这样。车咱们就使你们单位的双排。”张亮对石磊说。
“我的车让我们单位给扣了。再说那辆车太小,要去我们最好找一辆大挂车去。”石磊说。
“车我来想办法,我表哥是开大挂的,我想办法开出来就是了。”马顺说。
“好吧,就这么办,如果顺利的话,后天我们就走。”
张亮回到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儿子?”张明军疼爱地看着这个三代单传的儿子问。
“爸,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听李川说,他爸爸,就是市委李副书记,开会的时候都批评你了,说咱们市的蔬菜市场品种太单调,准备找你谈话呢。”张亮故意夸张地说。
“真的吗?”张明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问。
“这还有假吗?李川我俩是好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天告诉我,昨天他爸爸在家边吃饭边说的。”张亮越说越跟真的一样。
张明军陷入了沉思:“我何尝不知道咱市的蔬菜太单调。可有什么办法?按计划,我们只能收购市附近公社的蔬菜,不允许我们私自到外地采购,他只要给我政策,我不是不可以把咱市的蔬菜市场搞上去。”
“爸,不如这样吧,我让李川跟他爸爸说你知道咱市的蔬菜太单调了,让他爸爸给批个条子,然后到外地去采购。”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李副书记不会轻易批这样的条子的,毕竟……”
“这就要看你儿子的本事了。我跟他儿子李川是铁哥们儿,他会帮我的。”张亮拍着胸脯说。
张明军看着儿子的样子不相信但却喜爱地笑了。
第二天晚上,张亮拿着市委专用的信皮和信签写好的一封信递给爸爸:“爸,你看,李副书记批的条子。”
张明军接过信,认真地看了一遍说:“还真是李副书记亲笔批的条子。好了,有这个批条就什么都好办了。明天就让采购员开车到外地去……”
“爸,你们的采购员是不是从来没到外地采购过?”
“是啊。”
“爸,那他们岂不是会浪费很多的时间。既然市委这样重视蔬菜供应问题,那就越快越好。爸,不如这样,石磊这次出差,一路看到很多农民家自留地里种的各种蔬菜,既新鲜又便宜。你给我们开个介绍信,石磊我们四个人替你们去收购。这样又省时间,办事效率又高,你看怎么样?”
“那怎么能行?你们去算什么?再说我们公司又不是没有采购员和汽车……”
“爸,你们不就那么一个采购员和一辆汽车吗?要是他们到外地很远的地方去采购,一去就得好几天,那这些天咱们市的蔬菜怎么供应?要是你们供应的仅有的几样蔬菜都断了档,那老百姓和市委不更急了?”
“这……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爸,你就让我们去吧,你儿子能给你当上吗?我保证采购来的蔬菜又新鲜又便宜。”
“可你们几个孩子开车到外地采购,我怎么能放心。”
“爸,有什么不放心的,石磊开车走南闯北哪儿没去过,人家还不是为了帮你的忙。再说,李川、马顺我们四个谁都不是白给的,你就放心吧。”
“好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明天我就去给你开信。”
“大夫,我们是唐山来的。我们来找黎丽阿姨给我妈妈治病的。可是黎丽阿姨去唐山了,我想让我妈妈在这里先住院治疗。”王兰跟大夫说。
“住院没问题,我给你开住院手续。”大夫说完开了一张住院手续。“你到收款处办住院手续去吧。”
“大夫,住院需要多少钱?”王兰问。
“这要看你们住多长时间了,要不你们先预交五百吧。”
“五百?”王兰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有困难吗?”
“是的。能不能让我妈妈先住下,等黎丽阿姨来了我回去再把钱寄过来?”
“这我可做不了主,这得我们院长批。”
“那我去找院长。大夫,让我妈妈和弟弟在您这儿待会行吗?”
“行,你去吧。我们院长办公室在三楼。”
“谢谢大夫。王黎,你和妈先在这待一会儿,姐去找院长。”
王兰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是位和善、鹤发童颜的老大夫。见王兰进来像慈母一般微笑着问:“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院长,我是从唐山来的。这次大地震我失去了爸爸和哥哥,我妈妈受不了这一突然打击,得了精神分裂症。崔叔叔,就是黎丽阿姨的丈夫,带领部队去唐山救灾,写信让我带我妈妈来找黎丽阿姨给妈妈治病的。黎丽阿姨却去了唐山,我想先让妈妈住院治疗,可我没带那么多钱,我想等黎丽阿姨回来再给住院的钱。等我妈妈的医院把药费报销了再给黎丽阿姨寄过来。您看行吗?”
“医院报销?你妈妈是不是唐山工人医院有名的妇产科大夫徐慧云?”
“是的,院长,您怎么会知道?”王兰惊喜地问。
“黎大夫我们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经常听她讲起你妈妈。姑娘,让你妈妈先住院治疗吧,住院费的事,等你黎丽阿姨回来再说。”
“院长,真是太谢谢您了。不过我……我还有一个请求。”王兰有些难为情地说。
“你尽管说,没关系的。”院长看出王兰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
“我想白天在医院里陪我妈妈几天,要不我不放心。”
“行,没问题。”
“谢谢您,院长。”
“不用谢,我们为灾区人民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妈妈是黎大夫的朋友。”老院长说着顺手写了封信递给王兰,“你拿这封信,给你妈妈办住院手续去吧。陪你妈妈住院的事,我跟护士长打声招呼就行了。”
王兰双手接过信,含着充满感激的泪,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给老院长鞠了一躬。
护士带王兰母子三人去病房。穿过病房走廊时,王黎害怕地拽着姐姐的衣服,偷偷窥视着那些举止怪异的病人。王兰看到这些病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难道以后妈妈每天要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吗?尽管妈妈有病,但也没像这些人这样手舞足蹈、行动怪异呀?难道是自己的偏爱吗?如果让妈妈在这种环境下待下去,妈妈会怎么样呢?更何况又不能经常来看妈妈……
“到了,你妈妈就住这个房间。”
护士的话打断了王兰的思路。这是一间三人住的病房。里边已经有两位病人,年龄都和徐慧云差不多。一位病人正面朝墙壁坐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祷;另一位病人躺在床上,面朝房顶,嘴里不停地吐着气,发出“嘟嘟”的声音。
“你妈妈就住这张床。”护士指着一张空床说。护士好像看出了王兰的心思,对王兰说:“这是两个比较轻的病人。”然后转身对两位病人说:“给你们俩找了一个伴儿,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朝墙念叨的那位病人,把脸转过来,做着欢迎的动作,嘴上不停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面朝房顶的那位病人,转过身来“嘿嘿”地朝他们笑笑,然后继续眼望房顶。
王兰铺了铺床,把妈妈的衣服从包裹里分出来放好,并叮嘱道:“妈妈,这就是您的床,这是您的衣服。以后您就在这儿治病。”
“院长,您来了?”王兰听到护士的招呼声忙抬头来,院长和两位大夫进来。
“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院长问。
“院长,您来了?已经安排好了。”王兰感激地说。
院长对身边的两位大夫说:“这就是黎大夫跟我们讲过的,他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徐慧云大夫。陈大夫,在黎大夫没回来以前就由你来给徐慧云主治。希望你多细心观察、治疗。”
“您放心吧院长,我会的。”
“护士长,他们姐弟两个要在这儿陪她妈妈待几天,我破例允许了。他们离这儿太远了,来一趟不容易。”
“行,院长您放心吧。”
这时,院长对王兰微笑着说:“姑娘,你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跟我们说,不要客气。我们都会尽力帮你的。”
“谢谢您,给你们找的麻烦够多的了。”王兰不好意思地说。
“你在这里吃住的钱够用吗?”院长又问。
“够用。”王兰说。
“好吧,你就在这儿多陪陪妈妈吧。”
“好的。”王兰点头答应着。
王兰带着王黎陪妈妈在医院待了几天。王兰见妈妈的情绪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医院的大夫、护士对妈妈都很好,她放心了。她想尽快回唐山,因为她心里也在无时无刻地惦记着两个妹妹。再加上她不想把手里的钱都花光,她想给妈妈留下点钱。她把路费钱数出来,其余的钱都给放在妈妈的盛衣服的包裹里:“妈妈,这是给您留的零花钱。您看好了,放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了。妈妈,您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过几天黎丽阿姨就会回来的。等您治好了病,我就来接您。”
徐慧云用疑惑、惊恐、依恋的目光看着女儿。王兰害怕妈妈这种目光。她忙拉起弟弟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徐慧云追了出来,喊着:“小兰,别走,别把我一个人丢下,我也跟你们回去。小兰,等等我,我不在这里,我要回家……小兰,妈妈和你一起回家……”王兰的心被妈妈的喊声揪扯着。两位护士把徐慧云拽回房间,徐慧云拼命往外闯着哭喊道:“小兰,别丢下我,你们放开我,我也回家,小兰——”
王兰再也忍受不了妈妈这撕心裂肺的喊声,她想象着妈妈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生活,自己又不能经常来照看妈妈,又不知道黎丽阿姨什么时候能回来,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妈妈该是多么孤独、可怜。更何况她无法忍受这种痛苦的别离。是的,爸爸、哥哥已都不在了,我不能再让妈妈失去儿女亲情啊。那样不是太残忍了吗?在这种心情下,再好的治疗也会失去作用的。想到这里王兰流着泪奔跑回来,扑到妈妈的怀里:“妈妈,我们一起走,我们不把您一个人丢在这里。妈妈,我们一起回去。”
“姑娘,你不能感情用事,你妈妈的病不住院治疗怎么能行呢?”陈大夫好心地劝说着王兰。
“陈大夫,谢谢您的好意,更谢谢老院长。尽管你们对妈妈都很好,但这么远把妈妈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妈妈现在的心理是非常脆弱的,我怕这样的离别对妈妈来说又是一种打击。还是让妈妈跟我一起走吧。”王兰恳切地说。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样吧,我给你妈妈开一些药拿回去。等黎大夫回来再接着给你们陆续寄去,你看行吗?”陈大夫说。
“那太好了!”
就这样王兰带着母亲和弟弟又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周洁搀扶着黎丽,和部队的干部、战士们一起把崔太安和唐山的遇难者们埋葬在一起。黎丽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当她看到和丈夫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有的眼里噙着泪水、有的抽泣着哭出声来,她反倒安慰着战友们:“你们都别太难过了,他是为抢救我们唐山的兄弟姐妹牺牲的,他死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