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呻吟是理智和意识无法控制的呻吟。董小难噙着泪给爸爸擦着嘴角儿上的血。大夫看了看吐的血，又看了看老人的状态，给老人打了一针杜冷丁。然后看着援朝和董小难问：“你们两个就是老人的儿子吧？”
“是的，大夫，我爸爸的病情怎么样？”援朝急切地问。
大夫跟援朝使了个眼色，援朝跟在大夫后面走出病房。董小难也急切想知道爸爸的病情，匆匆跟在后面。还没到医办室，援朝迫不及待地问：“大夫，我爸爸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吐这么多血呢？”
“看来你们俩还不知道老人的真实病情？难道老人的儿媳没有把老人的病情告诉你们吗？”大夫纳闷地问。
“没有，我还没有看到她，我是从北京机场直接打车来医院的。大夫快告诉我，我爸爸到底是什么病？”援朝急切、焦虑地问道。
“老人得的是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大夫冷静地说。
“肺癌？”
“晚期？”
援朝和董小难发出的疑问带着揪心似的疼痛。
大夫坐下来，示意援朝坐下。
“是的，希望你们在老人最后的这段日子，尽量让他心情愉快地离开这个世界。别再给他任何刺激，尽量满足老人的一切愿望。说实话，你们有一个非常可敬的父亲。其实在你们没有送老人来医院以前的很长时间，他就该有咳血、胸闷、浑身疼痛的感觉。可能老人怕你们惦记没有说出来，所以你们没有发现。就是现在老人除非处于半昏迷状态才发出那种痛苦的呻吟，清醒的时候从未发现老人呻吟过，也没听到老人喊过疼。因为癌症病人到了他这个时期可以说连骨头缝儿都会钻心地疼痛。”
援朝痛苦地哀求道：“大夫，难道我爸爸的病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都要给爸爸治的。大夫，求你再……”
“是的，大夫，是我在家没照顾好爸爸，如果您能……”董小难更加痛苦、自责地叙说哀求着。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大夫无奈地摆摆手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也看出你们是非常孝敬的。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你们只有想办法尽最后的孝心了。还有，老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希望你们在老人面前别表现出这种绝望的神情来。”
援朝和董小难回到病房。董师傅听见他们回来的脚步声，用力睁开眼睛喜悦地看着两个儿子和孙女。援朝和小难也装出轻松的样子朝爸爸微笑着。
“爸，您别害怕，大夫说您刚才是因为过度兴奋才……”
董师傅微笑着打断援朝的话虚弱地说：“你们别担心爸，你们俩和凡凡都在爸爸身边，爸就是现在死了也知足了，真的。”
援朝含泪微笑着说：“爸，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还要等您的病好了回家一起过年呢。”
董小难带着苦涩的微笑说：“是的，爸，我哥回来了。我们全家可以过一个团圆年了。”
董师傅不说话，只是幸福地微笑着。
援朝看了看小难苍白、消瘦的脸，心疼地说：“小难，你回去吧。你刚出院，身体还不太适应。爸由我来照顾就行了。在爸住院期间我希望你也要保重身体，我们全家都别再有人生病了。晚上休息好了明天你再来陪爸爸，好吗？”
董小难没有回答。
董师傅说话了：“小难，你哥说的对，你千万可别再病了。回去吧，这儿有你哥陪我就行了。凡凡，你也回去吧。”
援朝说：“凡凡，陪着老叔回家去。”
“那好吧，我回去给爸爸做饭去，爸晚上您吃什么饭？”董小难问。
“不用你了，你嫂子下班后会做好送来的。”援朝说。
董小难低下头，说了声：“好吧，凡凡，我们走吧。爸，哥，我们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点儿。”董师傅不放心地说。
“凡凡，路上照顾着老叔。”援朝边送他们边叮嘱道。
“我知道了。爸爸放心吧。爷爷，明天放学我还来看您，行吗？”凡凡小心翼翼地问。
“行。只要你别影响学习，爷爷就让你来。”董师傅冲孙女说。
凡凡听爷爷这样说高兴地推着老叔走了。
倩茹和财务室的一位女同事一起下班走出单位的大门口，忽然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倩茹一看是东风的车，脸“腾”的一下红了。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同事喊：“倩茹姐，快点走啊。”
“啊……啊，你先走吧，那辆车好像是援朝朋友的，我过去看看，你先走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
倩茹见同事走远了，跑到马路对面的车旁，上了车便生气埋怨道：“你怎么把车开到我们单位来了？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怎么的？”
“你先别生气，待一会儿你就会高兴的。”东风嬉皮笑脸地说。
“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这两天我不知怎么心发慌的厉害呢。援朝就要回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离婚。”
“这么说你还是跟他有感情呢？”东风的脸变了。
倩茹低声说：“有什么感情？我跟你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提跟他有没有感情？我只是不知跟他怎么提这件事。”
“倩茹，你还是太心软了。三年前他董援朝为了自己的前途一走了之，把两个残废病人都留给你，他不够狠心的？他要是多疼爱你一点，替你考虑的话不会那样做的。你有什么狠不下心跟他说的。你跟他结婚十几年了，他替你考虑过什么？他心里只有他的事业、有他的爸爸和弟弟。也就是我真心疼你、对你好。这三年给你买的衣服、首饰比他董援朝十几年买的多多少倍？待会儿我还要送给你一个更吃惊的礼物。”
“什么礼物？你要带我去哪儿？”倩茹疑惑地问。
“你先别问，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东风加快了车速，不一会儿，车开到了新盖的居民楼里。
倩如不解地问：“去谁家串门儿吗？”
东风笑了，得意地说：“没错儿，是去串门儿。”
下了车，东风和倩茹一前一后来到一栋楼里，到了三楼，东风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笑着把发怔的倩茹拉进房子里，骄傲地说：“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你是说……”倩茹不相信地说。
“没错，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三室二厅九十六平米的大房子。比援朝给你的房子强多了吧？”
倩茹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眼里含着感激的泪：“东风，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东风猛地把她抱上床，两人热烈地亲吻着。东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放开倩茹从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倩茹，笑着说：“倩茹，只要援朝一回来，你马上就提出跟他离婚，离了婚你就可以搬到这里来住。我告诉你，援朝回来我可不想让他再碰你，知道吗？”
倩茹笑了：“你放心吧，这还用你告诉我。”
东风兴奋地又把她拥在怀里……
董小难和凡凡回到家，倩茹还没有回来。董小难开始收拾屋子，凡凡也帮忙收拾起来。
“今天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呀？”
“凡凡，每天你妈妈回来很早吗？”
“是的。”
“爷爷在医院住院这一个星期，都是妈妈回家做熟饭再给爷爷送去吗？”
“不是。我每次问妈妈爷爷吃什么，她总是说爷爷饿不着，不用我管了。”
“那晚上妈妈去陪爷爷吗？”
“没有，妈妈只陪爷爷一个晚上，以后就再也没去过。我问她，她说医院有护士，不用陪床的。”
董小难思考了片刻，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收拾完房间，董小难开始做饭。凡凡忽然听到妈妈高跟鞋的声音，兴奋地喊道：“妈妈，我妈妈回来了。”凡凡打开房门，对站在楼道准备开门的妈妈喊道：“妈妈，我爸爸回来了，妈妈。”
倩茹开门的手停住了，脸上没有一丝高兴之色，只是有些惊异地看着女儿。
凡凡以为妈妈不相信她的话，认真地说：“真的，妈妈，爸爸真的回来了。你不信问我老叔，我老叔也出院了。我们刚从爷爷那儿回来。”
董小难从厨房出来，礼貌地说：“嫂子，你回来了？哥哥今天下午回来的。嫂子，我这就把饭做好了，等饭熟了你把饭送去吧，我哥也在医院。”
倩茹毫不客气地说：“我不去。”然后“啪”的关上了门。
董小难一切都明白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着轮椅继续做饭。凡凡接受不了妈妈的态度，不解地好似问老叔，又好似自言自语：“妈妈今天怎么了？”见老叔没回答，便回到自己家问：“妈妈，你今天怎么了？爸爸回来你不高兴吗？”
“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他一回来就去了医院，他心里只有他爸爸，他不回家来看我，凭什么我要去医院看他？”
凡凡不满地说：“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爷爷不是病着吗？难道爸爸不该去医院照顾爷爷吗？”
“应该，应该。我是谁呀？我在他心目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心里只有他爸是最重要的。”
“妈妈，爸爸刚回来我不希望你们吵架。更何况爷爷正病着。今天下午爷爷又吐血了，把我、爸爸和老叔都吓坏了。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了。妈妈，看在爷爷病重的份儿上，千万别跟我爸爸吵架，行吗？”
倩茹看了看女儿，心软下来，态度也温和下来：“不是妈妈要跟他吵架，是他太不拿妈妈当回事了。好了，妈妈答应你不和他吵架。”
凡凡脸上露出了微笑：“那等老叔把饭做熟了，妈妈给爷爷和爸爸送饭去吧。”
倩茹把脸又阴沉下来：“我说不跟你爸爸吵架并不等于我去医院送饭。”
凡凡着急地说：“那怎么行呢？爸爸还说在医院等你呢。”
“那就让他等去吧。”
凡凡没办法只好来找老叔：“老叔，我妈妈生我爸爸的气了，怪爸爸没先回家看她。而且……而且，妈妈说什么也不去医院送饭。老叔，我去医院送饭吧？”
“不用了，我去吧。我去陪爷爷，然后让你爸爸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