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凡看着爷爷亲切、慈祥的面容,用她那温柔的小手抚摸着爷爷布满沧桑的脸。手一触摸到爷爷的皮肤,一股对爷爷巨大的爱带来的悲哀淹没了她幼小的心灵。她以为爷爷死了,爷爷再也不能吃她买的糖了,再也不能听她讲学校里的故事了,她“哇”的一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喊:“爷爷……爷爷,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凡凡,爷爷……您不是最爱听我讲我们学校的故事吗?爷爷,您醒过来,我给您讲好多好多故事,爷爷……”
奇迹真的出现了,董师傅的意识在慢慢恢复,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了孙女的声音,他想回答孙女的喊声,却发不出声音,致使喘息声越来越重。援朝看到爸爸的变化,大声疾呼道:“凡凡,你看爷爷,爷爷有反应了,快,快叫爷爷……”
“爷爷,爷爷,您答应我呀,爷爷,我是凡凡,爷爷,我来看您来了,爷爷……爷爷……”
“哎!”董师傅用他那憨厚的声音重重地应了一声。这一应声,给两个儿子和孙女从绝望的边缘带来了希望和惊喜。
他们爷三个流着泪呼喊着:“爷爷……爸爸……”
又是重重、长长地应声:“哎……”
援朝兴奋地用颤抖的声音说:“爸爸,爸爸,您终于说话了,爸爸,我是援朝,小难、凡凡我们都在您的身边。您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爸爸。”
董师傅慢慢睁开了昏花的眼睛。凡凡高兴地喊着:“爷爷,我在这儿,爷爷,我是凡凡,您看见我了吗?”
“凡凡……”董师傅终于喊出了孙女的名字。
凡凡抚摸着爷爷的脸问:“爷爷,我爸爸叫什么名字?我老叔叫什么名字?”
“援……朝,小……难。”
董师傅有些费力地说出两个儿子的名字。兄弟俩抚摸着爸爸的两只手,兴奋地答应着。
“爸爸,爸爸,您好了,您真的好了,爸爸。”董小难用兴奋的变了腔的声音喊道。
援朝激动的像个孩子,紧紧握住爸爸的手。他多么想把爸爸的生命握进永恒啊。唯恐他一撒手就会失去爸爸一般。流着兴奋的泪说道:“爸爸,是不是听到了凡凡的喊声您就醒了。您最爱您的孙女,是不是?凡凡就在身边,我和小难都在您的身边守着您。爸爸,您的病全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您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家过年吃饺子了,爸爸。”
听了这些话,董师傅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这时,喘息急促起来,而且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挣扎着有话要说。援朝、小难同时喊着:“爸爸,您要说什么?爸爸?”
“别……别……忘了……忘了你兰……兰姐……”董师傅艰难地说完了最后这句话,平静,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任援朝、董小难、凡凡怎样呼喊,再也没有了应声……
办完父亲的丧事,援朝和董小难胳膊上戴着黑纱坐在爸爸空空的房间,看着爸爸的遗像,仍沉醉在悲痛中不能自拔。他们俩谁也不说话,但都能体会出对方心中的悲痛。援朝突然打破了沉默问:“小难,爸爸临终前说不要让我们忘了兰姐,兰姐是谁?”
这时,倩茹开门进来,她没有戴黑纱。她站在房门口看着兄弟俩,想开口说话,又怯怯地住了口。董小难看也没看她,但他知道她有话要对哥哥说。
“哥,以后我再告诉你关于兰姐的事吧。我去书亭了。”
援朝疼爱地说:“你休息几天再去书亭吧,这些日子你的身体……”
“哥,我身体没事。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书亭了。去书亭也许心情会好些。”援朝把弟弟送到楼道口外,不放心地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儿。回家吃饭别太晚了。”
“知道了。哥,你回去吧。”
看着弟弟摇着轮椅走远,援朝回到自己的屋里。倩茹跟在后面嗫嚅地:“援……援朝,爸爸已经……已经去世了,你……你该答应离婚了吧?”
援朝从写字台上拿起笔和纸,迅速写了份离婚书放在组合柜上,愤恨地说:“拿去吧。”
倩茹没想到援朝会这么痛快地答应离婚,在这之前她想了很多,东风也教了她很多对付援朝不答应离婚的办法。她掩饰不住欣喜伸手去拿柜上的离婚书,就在这一瞬间,援朝“啪”的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个耳光狠狠地打了过来。倩茹重重地跌倒在床上,嘴角流着血。此时的援朝已经完全失去了那份书卷气,儒雅的脸完全被愤怒替代了,他愤恨地吼道:“告诉你田倩茹,我董援朝平生最讨厌男人打女人!今天我打你不是因为你跟我离婚。我只是想告诉你,谁都有父母,谁都有儿女,谁都有年老的时候。我并不奢望你对我爸爸多么孝敬,只要你不用那样残忍的方法来达到你离婚的目的,不让我爸爸带着愧疚和自责离开这个世界,不把离婚的责任推卸到我爸爸和弟弟身上,你跟我离婚,我对你没有任何责备。因为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幸福,你有你选择幸福的权力!但是你不该把这种权力当做伤害善良、无辜的人的卑鄙手段。”
倩茹慢慢地站起来,愧怯地看着援朝。援朝伤心地说道:“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十年前的田倩茹了。你变得自私、卑鄙、残忍、毫无人性。看得出你整天神魂颠倒、魂不守舍,满腹的怨气和不满,我已揣测到了你已经另有所爱。但我敢肯定,你们的所谓爱情绝不会是什么高尚的情感。因为真正的爱情会使邪恶变得善良,虚伪变得真诚。可是你……你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却不择手段,残忍、卑鄙到了极点。”停息片刻说道:“好了,下午两点我们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援朝和倩茹从民政局办完离婚手续出来,援朝说:“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彩电和录音机航运过来了,是你自己去提货还是我代你去提?”
“我……还是你去帮我提吧。还需要很多手续的。”
“好吧。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先搬出去吧。让凡凡住在家里,我们离婚的事今晚我想和凡凡谈谈。”
“她还是个孩子,你要和她谈什么?”倩茹警觉地问。
援朝生气地说:“亏你还是个母亲!夫妻离婚受伤害最大的是孩子。孩子在心理上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和压力还不知道,这就要我们做父母的多关心孩子心理上的变化,及时疏导孩子心理上的问题。我们要比过去更加关爱孩子,用最大的努力来弥补给孩子造成的伤害。”
“那……那好吧。下午我想把东西拉走。”
“随你便。”
倩茹把自己的衣物往汽车上搬运着。援朝帮她搬运着沉重的东西。董小难从书亭回来看见这一幕,心里全都明白了。倩茹想跟董小难打声招呼,但看到他冷峻的表情,她欲言又止地尴尬地朝他不自然地咧嘴笑了一下,董小难冲她点了点头,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董小难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沉思着翻了翻,长长哀叹一声,然后摇着轮椅来到门外。
倩茹提着皮箱出来,董小难感情复杂地喊了一声:“嫂子。”倩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呆愣愣地看着他。董小难又喊了一声:“嫂子。”倩茹看出他有话要说,把皮箱放下。董小难有些激动地说:“嫂子,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但我叫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好嫂子。在我失去双腿对生活失去信心和绝望的时候,是你送给我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正是这本书和全家人对我的关爱使我有了面对灾难重新获得生活的勇气;是我哥帮我办起了书亭,使我体会到了自身的价值,自立自强的真正意义。我永远感激和怀恋那个知书达理、贤淑、善良的好嫂子。这是一本新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把它送给你。希望有一天,你曾经所具有的美德重新回到你的身上。”
倩茹接过书,百感交集。
东风打开门,见倩茹提着皮箱站在门口。他兴奋地说:“彻底离了?”
倩茹没听见一般提着箱子往屋里走。
倩茹自从听了董小难的话,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为东风失去的太多,心里很不平衡。
东风见倩茹一脸不高兴地没理他,便接过皮箱放在地上,拉过她的手又问道:“彻底离了?”
倩茹一脸不高兴地“嗯”了一声。东风高兴地抱住她:“太好了,总算离成了。”
倩茹挣脱开东风生气地问:“我离成了,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离?别只让我为你付出,你在家过着夫妻恩爱的小日子。”
“你这叫什么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她说过无数遍了,可她就是不离。”
“她不离你也没拿人家怎么样!”
“这你就错了,在你没离成之前我不想闹得谁都知道我们也在离。现在你离了,我也就无所顾忌了。要是她再不离,我就一天打她一遍。”东风起誓又凶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