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到达唐山已经是深夜了,他下了火车,走出火车站,眼前的景色使他惊呆了。他印象中一片废墟的唐山不见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现代化的、充满生机活力的城市。他坐上出租车,在车里欣赏着唐山美丽的夜景。他以一个建筑设计师的眼光观望着新的建筑和新的城市面貌。此时的唐山已是彩灯闪烁、高楼林立,宽敞整洁的马路两旁绿树成行,一个崭新的城市矗立在眼前。一对对情侣依偎在一起,悠闲地漫步在人行道上,各型各色的轿车、出租车急速行驶在整洁、宽敞的大道上,舞厅、咖啡厅飘来一阵阵柔美的音乐。忽然,一阵喧嚣的锣鼓声有节奏地、富有激情地由远而近传来。他顺着声音张望过去,一群穿着大红、纯白的民族服装,拿着彩扇的中、老年人随着锣鼓扭动着,引来了很多人围观。他知道这就是爸爸无数次说过的河北民族大秧歌。因为只要电视上一出现这种锣鼓声和令人激动的画面,爸爸就会霸道地锁住频道看个够。他曾为爸爸这一举动嗤之以鼻。今天亲临现场,也不禁为这有节奏的、欢欣的锣鼓声,绚丽、繁华的扇舞,生动、美丽的舞姿所感染。
石磊无不感叹大自然可以毁掉一切,却毁不掉人们坚强意志和乐观向上的精神。唐山人的伟大用不着语言来描述,这崭新的城市和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就是一种最有力的无声的语言。他作为唐山人的后代也为唐山人感到自豪和骄傲。
石磊当晚住在了唐山宾馆,他站在顶层的房间窗前看着整个唐山旖旎的夜景。一种从未有过的回家的归属感冲撞着他的心房。他不明白迄今为止只见过两次面的祖辈们生长过的地方,竟有这般神力。使他这个万般不情愿回来的人,脚一踏上这块土地,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踏实感和归属感。就像是刚刚从窒息的旋涡里被命运抛到了岸上,给他一个新的生命、新的生活。
是啊,从今天起他将在这个古老的土地、崭新的城市里生活。尽管他未来的事业、情感、生活还都是一个未知的谜,可他有信心无论遇到什么坎坷和磨难,都能克服,他预知自己在这个城市命运会有一个好的转变。因为唐山人的伟大影响着他、感染着他、鼓舞着他。想到这里,他体内就像注入了新的血液,使他心潮澎湃。此刻他才理解了爸爸为什么这么强烈地要求回来,回到故乡安度他的晚年。他想,人的情感真的是太微妙、太神奇了。
这时他不禁回想起了地震时被他救过的一个个面孔。当他想到那个为母亲而学理发的女孩时,心不禁一阵紧缩,女孩清澈、美丽的眼睛,纯情、可爱的微笑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双眼睛是那么令他难忘、令他心动。不知多少次在梦中遇到过这双眼睛。回想起在她给他理发时,两个人的眼神在镜中相遇的一瞬间,不禁又使自己狂热地心跳起来:她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这十几年她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想到这儿他不禁笑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唐山这么大,能不能遇到她还不一定。再说,就是见到她彼此能认得出对方吗?毕竟相隔时间太久了,十三年变化会很大的。石磊从窗前走到床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躺在床上看了起来。有意识地把思绪转移到了书上。
第二天,石磊到离休干部局办理了爸爸离休的有关手续,并按爸爸的级别拿到了住房钥匙。石磊到宾馆办了退房手续,打车把东西拉到家里。
这个新家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上楼下共一百七十多平米。前后两个小院儿可种花草。石磊看了看房子的面积和结构,到家具市场买来了家具,又到百货大楼买来了家里所需用品,到邮电局交钱安了部电话。
“局长,我们这儿调来了两个叫石磊的,一个是从南方建设单位过来的,一个是从北方商业部门调过来的,他们俩怎么安排?”劳动局人事处的陶旭来到局长办公室问。
“他们俩都是男同志吗?”局长问。
“是的。”
“那就按他们原来的行业分配吧。咱们市这两个部门也都缺人。”
“好的。局长。”
陶旭刚走出局长办公室,便听到人事处的电话响个不停。她匆匆跑进去接电话:“喂……什么?孩子又发烧了?好……好我马上就回去。”三十八岁才结婚有了孩子的陶旭,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又病了,急得汗都下来了。她放下电话,匆匆给商业局打电话。“商业局吧?对,我是陶旭,小陈,有一个叫石磊的调到你们商业系统,你们给安排一下……对,你马上过来取档案和调动信,我们办公室没人,我有点儿急事得出去一趟,我把档案和介绍信给你放在我的桌子上,你过来拿走就行了。好的,就这样。”陶旭放下电话,又给市建办公室打电话:“喂?小张,你马上到我这儿来一下,有一个叫石磊的调到你们单位,你马上过来取他的档案和调动介绍信,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介绍信和档案放在我的桌子上,你自己拿走就行了。好,就这样。”
石磊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好,买了一辆自行车。骑车来到劳动局打听自己工作安排情况。接待他的正是陶旭。
“同志,我叫石磊,我是从南方调过来的,我的工作安排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你分配在市建了,你到市建报到去吧。”
“好的,谢谢。”
石磊从市劳动局出来,因为不知道市建在哪儿,只好边走边打听,他来到市建办公室。“同志,我叫石磊,劳动局的同志让我到你们这儿来报到。”
“你?石磊?已经有一个叫石磊的昨天已经报到上班了?”
“那劳动局的同志怎么说把我安排在市建了?”
“来,你先坐一会儿,我给劳动局打个电话。”小张拨通电话,“喂?陶姐,有一个叫石磊的到我们单位报到来了,可昨天已经有一个叫石磊的报到上班了……对,……对,是从沈阳调来的。”陶旭一听小张的话,鼻尖冒出了汗,赶忙说:“小张,可能是那天我急急忙忙的弄错了。这样吧,你问问沈阳的那个石磊,他愿意不愿意到商业部门工作,如果愿意就把他们俩的工作调动一下,如果不愿意,这个石磊的工作我来做。你先让他回去,让他下午或明天再来。”
“好吧。”小张放下电话对石磊说,“石磊,你先回去,下午或明天你再来一趟。”
石磊只好回去,下午又来到市建,小张见石磊来了忙站起来热情地:“你来了?你先请坐,劳动局的陶旭让你给她打个电话,我帮你接通电话好吧?”小张说着接通了劳动局的电话:“喂?陶姐,石磊来了,你跟他说吧。”小张把电话递给石磊,“喂?你好,我是石磊。”
“石磊,对不起,本来是把你安排在市建的,可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把你和另一个叫石磊的调动关系给弄错了。你先到商业局报到,如果商业工作你不喜欢,以后我再想办法给你调,行吗?”
“这……这……怎么会这样?”石磊又急又气,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边又传来了:“实在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商业工作随时都可以找我调动,不过你先去商业报到,行吗?”石磊只好说了声:“好吧。”放下电话,他无可奈何地嘲笑着自己的命运,感到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但他同时又安慰着自己,既然一切从零开始,那就先听从命运的安排吧。本来上班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即使安排在建筑行业,不一定给我分配什么工种,尽管调动介绍信上有他关于建筑设计方面的介绍。在这个世界上想办成一件事是很难的。这样一想,他心理安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