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了这间精致的房屋,照在了那道蜷缩在窗台上睡得正酣的倩影。
女子的手中握着昨日还未饮完的啤酒,瓶中倾洒而出的酒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浸染了洁白的瓷砖,为她染上了几分颓废之感。那人儿眉头轻皱,似乎睡得并不舒适,动了动酸疼的身子后,霍然睁开了眼睛。她迅速起身,碰倒了身周的瓶瓶罐罐,却一点也不在意,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而后警惕变震惊,震惊变疑惑,种种情绪过后,又回到了原先那副警惕的神色。
她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心中暗道:‘幻境?’
凌文允缓缓直立起身子,又一次打量着四周。
‘还是死后走马灯?’
凌文允清晰地记得就在自己醒来的前一秒自己还在经历着胸口被利爪击穿的巨大痛感,那种连灵魂都在战栗的感觉,令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失去意识的下一秒,再醒来竟回到了自己在末世开始之前的家。强烈的不真实感充斥着她的大脑。
就在她紧绷着神经想要看看暗处的怪物会从哪里突破时,一阵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凌文允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走下窗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抬眸看去。而当她的目光扫过了来电显示人之后,原本的警惕之色再次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
她的手不自禁地微微颤抖着,目光则死死的盯着手机显示器上面的那个熟悉的称呼,久久未有动作。直到电话铃声停止而后复又响起时,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按下了接听键。
“喂?”伴着嘈杂的电流声,一阵知性柔美的女音从电话中传出。
即使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凌文允还是止不住的愣神,而口中却是习惯性的说出了曾经说过了无数遍的话:“早啊,小姑。”
也许是因为昨晚宿醉的原因,凌文允的声音有些许沙哑,不过似乎因为对方那的信号并不是很好,这份沙哑在持续的电流声中倒不那么明显。
对面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淡淡的,很是无奈的声音传来:“下午三点,早吗?”
凌文允微愣,不由想到:‘这剧情走向……有点熟悉呀。’而后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眼屏幕顶端的时间后,将设置拉下,翻到了有着日期的的那一页。
——3月24日。
‘哪一年的3月24?’
凌文允心中存疑,面上不显,接着凌曲幽的话道:“还真是,看来我睡的挺久。”脚步不停,向着床头走去,她记得那里放着一份日历。
“昨晚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凌文允随意地扫了眼窗台附近那几十个已经空掉的瓶子,暗暗肯定自己的话语:‘真的只喝了一点。’而后将手中的日历翻开,颇为艺术性的字体便落入了眼中——二零二一。
2021年的3月24日。末日开始的前一个星期。
凌文允挑眉看着,后将日历合上,放回了原处。
电话中话语不断,大抵说着一些含着歉意的话:“抱歉,没能回去。”
凌文允回道:“你的工作比较特殊,赶不回来,我理解的。”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隐隐有叹息声传来,凌文允一时没有听清,只是继续道:“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好奇,明明医生才是你的理想,为什么……会选这条路呢?”
对面久久未有回话,正当凌文允以为这个话题无法继续时,电话中终于再次传来了那知性而又柔美的声音:“因为这是我所能走的离真相最近的一条路。”
凌文允微愣,不由苦笑道:“真相重要吗?”
“或许吧……”至少从前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小姑,其实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他们还活着,能够回来,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死了,所谓真相不过也只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美梦,梦醒了,生活依旧是老样子。而且,在我看来,你,远比真相重要。”凌文允顿了顿,接着道:“不论是你的安全,还是你的梦想,或者是其他更多的东西,活着的人远远比‘死’了的人更重要。”
凌曲幽一时无言,似有些感叹般的说道:“……你还是这样。”
还是这样死鸭子嘴硬,把对逝者的所有感情都封藏于心,而后便对身边的亲人、挚友加倍的好。
最看不得死亡的是你,对死亡之事最为淡漠的却也是你。
一直这样,从未变过。
“是啊,还是这样,一直没变。”凌文允尴尬的笑着,顺着凌曲幽的话就这样应了。
其实凌曲幽不知道,凌文允终究是变了。在末世中煎熬的存活了三年,凌文允对生死之事只是会看得愈发的重,也愈发的麻木。
往往有的时候早晨还打着招呼的队友,傍晚的时候,你便要为他的墓碑献上花朵。甚至到最后,除了你自己,身边再也没有熟悉的人了。你便只能将自己的心完全封闭,不再去接纳,便不会再受伤。
很窝囊的做法,但确实好用。
凌曲幽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口中问道:“最近过得还好吧?”
“还不错,有稿的话就画画稿,然后平常带凌阳出去溜一圈。”凌文允先前同凌曲幽通话时,将末世前自己住了几年的老房子走了一遍。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巧回到了客厅中,看着客厅角落的狗窝里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凌阳,恶趣味的笑了笑:“不过最近凌阳长胖了,所以我正考虑要不要炖了它呢?”凌文允刻意的在“炖”这个字上咬字加重。
而后便见狗窝中的白毛大犬动了动耳朵,“嗷呜”了一声后便从窝中窜出,来到凌文允身旁朝她摇头摆尾着。这只被凌文允捡回来的弃犬,莫名的很有灵性,甚至很多时候凌文允都觉得凌阳是听得懂人话的。
“嗯,那就好。那我就先……”
“等等!”凌文允打断了凌曲幽告别的话语:“先等等。”
凌曲幽疑道:“怎么了?”
“一个星期,也就是在四月一号前,有没有办法从那回来?”
凌曲幽没有犹豫,很是直接的道:“恐怕不行。”
“是吗?我知道了……”凌文允原先的好心情一扫而空,紧蹙着眉头询问道:“你现在在哪?方便透露吗?”
“不行。”
凌文允心中咒骂了一句,面上的神情愈发严肃:“那若是我要寄东西给你,四月一日前能拿到吗?”
这次凌曲幽没有回答了,而是反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回答我,小姑。这事挺重要的。”
“可以。若是你有东西要寄给我就寄到燕门的华夏邮局里。”
“那好,我之后会将‘泽兰’寄给你……”
“‘泽兰’?!”凌曲幽忍不住惊呼出声,语气中难得的染了些怒气:“你疯了?!‘泽兰’怎么可以……”
不等凌曲幽说完,凌文允便出声打断道:“小姑,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完。我没有疯,甚至很清醒,将‘泽兰’寄给你我是很认真的思考过的。在四月一日那天它会帮到你的,一定!”
“你今天很多次都提到了四月一日,到底怎么回事?”
凌文允苦笑道:“电话里不便详谈,总之小姑你一定要记住,四月一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非常重要,你一定要留心这个日子,因为在这一天天地会发生巨变。不管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多准备一些粮食、水和医疗品。”
说完这些,凌文允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带着悠远的回忆缓声说道:“请一定要活下去。我会在燕门等你。”
电话中的杂音愈发大了,凌文允甚至觉得耳膜有些发疼,却还是想着要确认凌曲幽的回复,因此强忍着刺耳的杂音细听着。
手机中传出来的声响像是卡机的老式电视机一般,在一阵沙沙声中断断续续的出现了几个音节,回着一声“好”。
而后一切归于寂静,通话中断。
凌文允长舒一口气,当一切事情都忙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先前已经被酒水染湿,黏黏的贴在身上十分令人不适,便想着先洗个澡再去一趟快递公司。而一旁的凌阳见她放下手机,便用头在她身上蹭了蹭,口中发出低声的呜咽,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到这时凌文允才想起因为自己昨晚的宿醉一直睡到了下午,这期间凌阳可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吃,顿时愧疚不已:“抱歉,抱歉啊主子,小的这就去给您拿吃的。”
而后快步走进了厨房,从橱柜中拿出狗粮,将其倒入了凌阳的专用食盆中,又在水盆中添了些水后,半弯着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拍了拍凌阳的头,说道:“那您先吃着,小的洗完澡之后便带您出去溜达。”
回应她的是凌阳吭哧吭哧的吃食声。
……
“凌博士!”急匆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白袍,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的女人进入了凌曲幽的视线,一直跑到她跟前停下时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赵……赵院长正找……您呢,您原来在……在这啊。”
凌曲幽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的工作人员,向其点头致意道:“麻烦您了。”而后才向刚刚喘过气来的女子问道:“好点了吗?”
女子直立起身子,抚着胸口道:“好点了。”
凌曲幽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越过女子便向着门口走去。
而那女子则在凌曲幽越过她之后,同其一起走向研究院内部。
而当她靠近凌曲幽时,便听到凌曲幽幽幽道了一句:“多锻炼。”
女子一副崩溃的表情回道:“啊!!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