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响三声,人喊一遍,这便是状元要行街了。
最前头是几个开道的带刀侍卫,在京都这个地界,敢带刀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后面便是举着红木板子的,路有一条,道有两边,于是一边举着一块,东面那块有四个大字,“连中三元,”西面亦是四个大字“恩科钦点。”
而后便是一匹棕色骏马,上坐一个男子,生的是倜傥无比,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挥起,远远一观便知是状元郎。
状元郎不仅文采斐然,相貌上佳,最重要的是尚未婚娶,所以仅是这一个动作便引得无数适龄女子尖叫呐喊。
不用怀疑,若是此时状元郎敢下马行街,京都这条主街他无论如何是走不完的。
一路走着,队伍则是越来越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队伍居然是走到了“第一楼”的对面。
这要是在往常当然是喜事,毕竟文魁的号召力还是很大的,单单是这状元郎往这楼里面一坐,这酒楼生意非得火爆一旬不止。
可是今日却不是什么好事,为何?便是因为如今第一楼内坐满了人,不仅如此,就连街上都摆满了第一楼不知从哪里搬过来的桌子。
第一楼好酒开了不知放了多久的陈酿,整座楼都是香气,保不齐那些马就是闻到香气才来的。
路被堵住了,并且是状元行街的路被堵了,街上的食客顿时有些慌乱,菜变得不可口了,酒它也不香了。
街上有些嘈杂,但是状元郎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不耐,状元郎招招手,喊了一声小赵,一个看上去年岁不算大的男子跑了过来,男子及了冠,只是头发有些乱,状元郎俯身说了几句,那人连忙哈腰点头。
小赵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伸了伸脖子,扯着嗓子喊到,“干嘛呢,干嘛呢,没看见状元郎行街呢么,麻溜点都让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多数人都战了起来,小赵看到还是有几人没有站起来,有些生气,捋了两下袖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地方便看到一个瘦的跟麻杆一样的男子站了起来,比他站得更快的是他的声音,“诶诶,嘛呢,嘛呢,嘿爷们,停脚先。”
小赵看着这麻杆一样的人轻蔑一笑,“你小子想干嘛,麻溜给我让开,不要影响状元郎行街,还有,单让开还不行,还得把这桌子搬走。”
麻杆一样的男子眼睛都没睁,垮着背,仰着头,眯起眼睛道,“爷们,你硕咱几个当差他容易嘛,介好容易有顿好菜,小酒,您今儿个硕嘛都不行,哪凉快那呆着去。”
小赵哪时候听过这个,当即就不乐意了,又捋了两下袖子,“嘿,我这暴脾气,你还让我哪凉快哪呆着去,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我是状元郎的书童你可明白,我还治不了你了?”
说话间一只手便朝麻杆男子的脸抽了过来,一时间落针可闻,有一些人甚至已经将脸别了过去,似乎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麻杆男子仍是那副模样,时间似乎是定格了一般,小赵的手迟迟未能抽到男子的脸上。
反而是他的脸有些红,他的肩膀处搭着一只手,那手和人一样,仿佛只有骨头一般,可是小赵用尽力气却不能动弹丝毫。
麻杆男子用左手剔了剔牙,而后在小赵那条待在半空中的手臂的袖子上擦了擦,嘴中喃喃道,“你确实不是东西”。
他的右手似乎动了一下,小赵便跌坐在一旁,一只手捂着肩膀哇哇大叫。
状元郎看到自己的书童竟然被一个酒楼的小厮给打到了地上,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小赵喊叫了几声忙得跑回去,而后迎头便撞上了提刀走出来的四个侍卫,然后他不由得身体又被推倒。
看着状元郎的眼神,他暂时打消了告状的计划。
麻杆男子被围了起来,但是他似乎不自知,仍是喝着酒,吃着小菜。
噌噌噌噌,四把刀拔了出来,这一瞬间似乎暑气都少了几分,这时麻杆男子再喝下一杯酒,而后眼睛缓缓睁开。
这双眼睛看起来很是浑浊,没有一点神采,一点都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男子应该有的眼睛。
麻杆男子刚刚抬起手,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声音是温婉的,发出声音的主人亦是如此。
那声音说了四个字,“乌干,停手。”前两字便是这麻杆男子的名字,停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为什么停手就没人知道了。
乌干将抬起来的放了下去,眼睛也再次闭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之前并无不同。
乌干放下手的时候第一楼三层的窗户开了,开窗的动静有些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状元武三思左右各跃起一人,两人各挥一袖,状元身上未沾一滴水。武三思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穿降红色长袍的男子站在窗沿之上。
颇有几分出尘之意,但是当上面的人一开口便将这出尘之意给击得粉碎,“诶诶,下面是干嘛呢,小爷我好容易摆个宴,又是哭又是嚎,爷爷还没死呢。”
说着竟是纵身向下一跃,惊得人群捂起了嘴巴,张道极离地仅半丈时,两个男不知从何冲出,一人搭在一边肩膀。
张道极于是稳稳地落了地,这动作引得人群一阵尖叫,武三思嘴角不住歪了歪。
翻身下马,走到张道极面前作了一揖,“下官武三思见过抚东侯。”张道极撇撇嘴,“下官?屁,你还没入翰林呢,屁的官,你应该称草民。”
武三思深吸了一口气,“草民见过,”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张道极打断了。
“武三思?”
状元郎点点头,
“你方才为何要杀人?”
武三思深吸一口气,“抚东侯这可是冤枉了在下,我不曾伤过他人一丝一毫,更别谈杀人了?”
张道极抬起头,四处看了看,看到四个侍卫时,四个侍卫已经持刀立在了一旁的轿子旁边,张道极咧嘴笑了笑,“行吧,那你滚吧。”
说罢便扭头向后走,武三思强忍着怒气,伸出一只手,喊到,“抚东侯,留步。”
话未说完,一把细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他没敢再张嘴,他怕再张嘴说出来的就是他最后一句话。
张道极脚还未迈进第一楼,那顶轿子里便传出声音,“道极,且留步。”
话音刚落轿子内便走出一个男子,男子一身黄袍,肤色有些黑,走起路来显得很有气势。
许艾的剑放了下来,张道极扭过头来,看着走过来的男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呀,这不是老大吗?这才过了多久,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大皇子-武天成,张道极话刚说完,便有侍卫拔出了刀,“你是何人,竟敢对殿下不敬。”
张道极看都没看他,自顾自的说道,“怎么的,老大,知道今天是我诞辰,来祝贺的?行行行,可以,”说话间走过去将侍卫的刀夺了过来。
那侍卫是什么人?边军里数一数二的甲士,就算拿着刀挥几个时辰也少有人能把他的刀给夺掉,可是如今却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把刀夺了?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张道极已经将刀丢给了杨仪,“杨哥,记上记上,抚东侯十四岁诞辰上武老大赠宝刀一把,等过些时日老大大婚再送回去。”杨仪应了一声。
侍卫张开双臂挡在大皇子身前,高呼,“保护殿下,有刺客。”
武天成轻轻拍了拍那个侍卫的后背,张道极伸长了脖子,“嗯?刺客在哪?”
武天成笑了笑,“道极真是爱开玩笑,这里没有刺客,我这次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来陪三思表弟的。”
张道极点点头,“武三思?十六杆子都搭不上吧,成,你陪你表弟吧,我先回去了。”
此时武天成脸上已有愠色,“张道极,三思可是父皇钦点的状元。”
张道极扭过头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是的,然后呢?”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在此摆宴,堵着状元郎行街。”
张道极声音陡然加大,左右手挥舞起来,“我呸,你说我堵住了行街的去路?明明是你们故意往这里撞的,这状元是有多蠢,状元行街从玄武南门到太和殿,南北的路,我第一楼在西处,怎会挡了你的路?”
武天成目光陡然一凝看向武三思,武三思猛的打了一个寒噤,武天成扭过头再次看向张道极,“无论如何,今日你务必给我让开,否则。”
张道极哈哈一笑,右手放入怀中,摸出一块金牌,接着拿着金牌朝上丢了几次,而后捏住一个角。
伸着脖子看向武天成,“诶呦,老大啊,你看今日我这个眼睛不是太好,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武天成望向那块金牌,心跳陡然加快,而后双腿一弯,以头触底,高呼“拜见太祖。”
武天成这一跪后,无数人都跪了下来,张道极长叹一声。
心中无言道,“爷爷诶,当年你是弄了多大的功劳啊,太祖怎么会给你发这种东西,有了这种东西,你可知咱们张家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啊。”
张道极摇摇头,将金牌塞回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