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总是那么不安分,纵使在大周的京都亦是如此。
大周皇宫议事堂内,此时这里或坐或站的有五人,以此间为中心,方圆百步除了这五人便再无其他,就连宫中禁卫都没有一个。
首座上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颇具威严,身着一身黑袍,上纹九条或飞或卧的五爪龙,配五色云彩,是为九五至尊。
整个大周都知道当今天子乃是仁君,言行合乎礼法,对兄弟宽仁,待子嗣则多具威严。
他的一言一行似乎像一块模板,值得后世之君学习。
但是此时,在这议事堂内,他拿起手中奏折猛的摔到了地上,双拳紧握,额上似乎有什么在跳动,他大吼道,“该死,该死。”
说话间又将满屋子的奏折拂到了地上。
此时坐在他身旁的一位老者站起身来,他年岁看起来很大了,垂到胸口胡须已然尽白。
他站得有些勉强,皇帝也站起身来,想要去扶住他,但是老者却蹲了下去,一本一本捡起奏折,皇帝的手便支在了空中。
老者将奏折整理好又放回了皇帝的身前的桌子上面。
缓缓开口道,“陛下可是因为张家的事恼怒,”不提还罢,提起张家这所谓大周仁君就不住握紧拳头。
然后双手搭在一起,朝老者作了一揖,“王师,还请教我。”
老者拂了拂尽白的胡须,缓缓道,“陛下何必着急,那金牌只是一块金牌,就如那玉玺只是玉玺一样。”
皇帝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想太祖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他手中可有传国玉玺?”
没等皇帝说话他继续道,“不,太祖他没有,就是现在太和殿里那一块也是假的,但是现在这里是大周,所以陛下您说它是真的,那其他的都是假的。”
皇帝点了点头。
“如今祸不在那块金牌,而在人,”皇帝猛地看向老人。
“陛下你可知为何每次你要削张家的爵位,削张家的俸禄时总会有那么多人阻止,甚至不惜用头去撞柱子?”
皇帝显得有些愤恨,“因为并肩王,他的功劳太大了。”
老者笑了笑,又拂了拂胡须,“是,也不是。”皇帝显得有些着急,“还请王师讲来。”
“这话陛下也许不爱听,这天下确是武家天下,但是这天下确是张家,张延年让给武家的,就是如今朝中,仍有人认为这天下应该是张家的。”
皇帝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出话来。
“陛下不必介怀,既然张家让了出来,那这天下就是武家的了,况且那张延年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可是,可是就算他死了二十年我当然觉得这皇位不稳,我更怕子孙坐的不稳。”
老人再次拂须,“是极,陛下您为什么觉得不稳,是因为还有一个人活着。”皇帝听完脱口而出,“张氏。”
“没错,她还活着,就有变数无尽。”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把握不动声响的把她杀掉,我怕她鱼死网破。”
“等不了?”老人闭起眼睛,突然大笑,此举吓了皇帝一跳,“王师何故发笑。”
“自然是笑张氏,”
“为何笑她,”
“因为她老了,人一老,就容易糊涂,更何况她心里念着张延年。”而后老人狂笑不止,怎么都停下来。
老人被送回府了,议事堂只剩下四人,除了皇帝另外三人都披着铠甲,看上去都很年轻,想来都是及冠没多久的。
皇帝看向三人,“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三人齐齐单膝跪地,“臣知。”
“那你们可愿意为了朕,为了大周江山。”
“誓死效忠陛下。”
“好,很好,你们去吧,将天成给朕叫来。”
帷幕后,一个黑袍人慢慢显出身形,黑袍人声音沙哑,笑声格外刺耳,皇帝的眉头皱起。
“奇,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奇特的地方。”
第二日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京都便传出了惊人的消息,王相疯了,从昨夜笑到了今日早晨。
张府,张氏听完这个消息连写了十三封书信,而后张氏将书信交给了十三个丫鬟,这些丫鬟拿到书信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眼睛里似乎都闪着光。
丫鬟们都走了,张氏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张金宝几乎是冲入张氏的房间内的,到了张氏的房间他的脸还是颤的。
张氏有些艰难的站起身,张金宝忙去将她扶住,“金宝,道极现在到了哪里?”
张金宝额头流着汗,但却一点都不喘,“道极现在在第一楼,小艾,小非和小仪都在。”
张氏长舒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过,躲不过。”
“母亲放心,儿子拼命也要护你周全,”说话间从腰间拔出一把宝剑,寒光逼人。
张氏看到剑似乎有些生气,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脸上,“混账东西,”谁能想到张氏那羸弱的身体竟会爆发出如此力量。
张金宝嘴角已有血丝,但是握刀的手却是稳如泰山,张金宝不敢去看张氏的眼睛。
张氏深吸一口气,“乱,只有乱,道极才能活命,你知不知道。”
张金宝手指发出响声,“可是,”她话没有说完张氏又是一巴掌,“乱,只有乱,道极才能活命。”
张氏整了整衣服,阔步朝外走去,张金宝立在原地,眼睛瞪得浑圆,声音有些渗人,“乱,只有皇帝死了才最乱。”
张道极察觉到了不寻常,他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的,但是这一天真的来到了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平静。
第一楼三层,此时的第三层只有两个人,东向坐的男子头束青色发带,西向坐的女子秀发上别了一根银钗。
两人无话,只是饮酒,酒过三巡女子开口了,“张公子,还不走吗?”
张道极抬头看了看窗外渐乱的人群,又看了看对面倾国的女子,他笑了,笑得很动人,甚至于让对面的女子都短暂的失了神,
他开口,声音很温柔,很动听,“白娘子莫怪,再饮这一杯我便走。”
张道极饮了杯中酒当真站了起来,他扭过身子刚刚迈出第一步,便感觉被什么贴住。白娘在在张道极后面将他环住,她在他身后轻喃,“我可以护你周全。”
张道极轻轻的按住她的手,声音很轻,“有些迟了,”白娘子环住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自己脖颈。
手慢慢向下,那里尽是白腻,白娘子取下了脖子上的玉坠,张道极伸手接过,玉坠是一个小葫芦,指尖一般大小,入手时是温的,不知其本就如此还是女子的体温。
张道极解开那不知材质的细线,而后戴在脖子上,小葫芦贴在胸口,张道极感觉得到它的温度。张道极轻轻再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
白娘子的脸颊有些发红,声音有些小,“张公子,待的你打开它,或许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小葫芦顺着缝隙滑到张道极胸口,张道极对着女子笑了笑,走到门口扭过头看向女子,口中流出八个字,
“芬芳馥郁,软玉温香。”
白娘子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张道极已经迈出了一只脚,白娘子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张道极走了,白娘子独自一人坐在这第三层,酒一杯一杯的喝,但她似乎是喝不醉的,他嘴中喃喃,“就这么走了,你还不知我的名。”青葱手指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下六个字,“张道极-白玥璠”。
京都郊外,一行四骑,骑在白马上的张道极左手执缰绳,右手握住小葫芦,嘴中喃喃,“我知道,我知道你叫玥璠,想来你父母是真的爱你。”
第一楼三层,白娘子手指停在了半空,而后猛的站起,她走到张道极刚才坐的位置上,看向桌面。
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后背,影子很长,灰色的影子遮住光华,或许太阳也不知道此处滴落了两颗。
一颗流过了夏天,一颗花了美人颜。